时间在紧张的排查中飞速流逝。
张技术员带领众人,按照经验,重点检查了高压油泵、喷油嘴、柴油滤清器等关键部位。
拆解、清洗、测试,汗水浸透了工装,油污沾满了双手。
然而,一个个可能的原因被提出,又一个个被排除。
发动机偶尔能艰难地转动几下,发出几声无力的喘息,却始终无法持续点火正常运行。
焦虑和挫败感在蔓延。
周站长实在顶不住了,拨通了县农机局的电话,说明了情况,让局里派人来修。
只有辛遥,仍然坚持检查燃油供给系统。
她极其耐心地擦拭、清洗着每一段外露的油管、接头。
同时,她集中精神,用掉了小葫芦内的一滴泉水,然后把感知能力局限在这台巨兽的供给系统上,细细搜寻查找故障点。
就在大家因为又一次启动失败而陷入短暂沉默时,辛遥的终于发现,发动机舱深处的进油管连接处,有异常!
“张技术员,王师傅!”辛遥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来看看这里!这个硬管接口……有点不对劲。”
张技术员立刻弯腰钻过来,用手电筒艰难地照向辛遥所指的位置。
老王师傅也凑过来,粗壮的手指勉强挤进去摸索。
“哪里不对劲?”张技术员追问,他肉眼看去,那接口似乎并无明显破损或松动。
“我怀疑这里内部可能有非常细微的裂缝,或者密封不严。”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推测!
老王师傅皱紧眉头,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张技术员却眼神一凝,他深知燃油系统混入空气的严重后果,尤其是对康拜因这种大型精密设备。
联想到故障是突然发生,且之前作业正常,某种间歇性的、难以察觉的进气点,确实比完全堵塞或损坏更符合逻辑。
“有可能!”张技术员当机立断,“重点检查这个接口!老王,搭把手。”
两人用工具艰难地撬出一点空间。
张技术员接过辛遥递过来的精密清洗剂喷管,对准那个可疑的接口连接处,猛地喷射!
果然,接口处极细微地凝结了一小片白霜——这说明那里确实存在极其细微的缝隙!
“就是这里!”辛遥和张技术员几乎同时喊出声!
病因找到了!
“快!密封胶!高压管卡箍!”张技术员快速吩咐。
学徒小李立刻递上工具和材料。
张技术员完成后,吩咐王师傅:“试车!”
所有人屏息凝神。
钥匙拧动——“嗡……轰隆隆隆——!!”
这一次,康拜因的发动机发出了强劲有力、持续平稳的轰鸣声!巨大的滚筒缓缓开始转动,仪表盘上的指针恢复正常!
成了!
大家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张技术员重重拍了拍辛遥的肩膀:“好样的!辛遥!今天要不是你,咱们公社这人就丢大了!”
没过多久,县局的人赶了过来。
老师傅看着轰鸣的康拜因,又看看一群灰头土脸、满身油污的人,笑道:“哟,周站长电话里说得吓死人,这不挺好的嘛?动力够足的!”
徐副站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挤出个笑:“哎呀,一点小毛病,小毛病,已经排除了!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张技术员,指着地上那摊被冲出的细沙和油泥,对县局司机和徐副站长说:“可不是小毛病。进油口卡箍松动,吸入了沙粒,差点把整个燃油系统搞报废。多亏了辛遥。”
“胆大心细,发现得早,处理得也及时,不然后果严重!”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
县局司机啧啧称奇:“这么隐蔽的毛病都能找出来?小姑娘可以啊!”
辛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脸上的油污。
徐副站长都快控制不住表情了,含糊地应和:“是啊是啊……大家都辛苦了……”
危机解除,康拜因被顺利拉走。
周站长长长舒了一口气,“老张,带得好!带得好啊!关键时刻顶得上!”
说完,他又看向满手油污的辛遥,目光里满是赞赏:“小辛更是功不可没!胆大心细!是好样的!”
其他参与抢修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夸着辛遥。
辛遥被夸得脸颊微红,连连摆手:“都是大家一齐努力的结果,是张技术员指挥得好……”
趁着这股高兴劲儿,辛遥瞅准一个空隙,悄悄拉住了正准备去洗手的张技术员。
“张技术员,有件事……想跟您请教一下。”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好意思。
“哦?什么事,你说。”张技术员心情正好,和颜悦色地问。
辛遥斟酌着词句:“是我弟弟……辛邦,今年十六了,正放暑假。半大小子精力旺盛,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我怕他出去瞎跑,再被些不三不四的人带坏了……我就想着,能不能……让他来站里义务帮帮忙?不要工分,就是给他找个正事做,跟着听听看看,受点教育,干点清洗零件、整理工具的杂活就行。您看……这合不合规矩?”
张技术员一听是这事,略一沉吟。
以前站里也不是没有过家属子弟来“见习”的先例,主要是为了让孩子有个地方待着,学点好。
这要求合情合理,又是辛遥刚立了大功后提的,他自然愿意行个方便。
“嗯……孩子想来学习锻炼是好事。这样,你再去跟周站长说一声,他点了头,就行。”
辛遥心中一喜,连忙道谢:“谢谢张技术员!”
她立刻又找到周站长,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这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还能体现站里关心职工家属,培养革命接班人,周站长便很痛快地大手一挥:“行!让孩子来吧!别捣乱就行!”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徐副站长对此自然是颇有微词,私下里跟库管老吴头嘀咕:“姐姐来了,弟弟又来,这农机站都快成她辛家开的了!”
可辛邦一不要工分,二能守规矩,还分担了不少杂活,他也实在说不着他。
他要是公开反对,起家职工估计也得有意见了,毕竟谁家还没个孩子呢,说不准啥时候也得学着带孩子来“见习”一下。
回家后,辛遥换了套说辞。
她问辛邦,农机站最近有个见习机会,能近距离摸到拖拉机、发动机,想不想去?
这还用问,辛邦一直对机器充满好奇和热情,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
“这个机会难得,你要想去,我会尽量帮你争取。但是……”
“去了一定要守规矩,不能跟在家里一样自由散漫,做得到吗?”
辛邦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辛遥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主要任务就是清洗旧零件,做一些整理打扫的杂活……你可不能嫌脏嫌累,半路撂挑子!”
“我的好姐姐,我是那样人嘛!”
只要干完活,就可以去看老师傅们修理机器。
辛遥承诺:“我有时间的话,也会教你动手修理机器的。”
搞定了辛邦,辛遥稍稍安心。
只是她尚未意识到,这个安排能圈住辛邦,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