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还在冒烟,黑气从地缝里冒出来。陈九渊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书,书页边都卷了,上面有血写的字,颜色暗红,像刚写上去的一样。
他用手指划了一下手,血滴在书上,地上的裂缝又裂开了一些。
“阵启于幽冥之地,眼在黄泉井。”他小声念完这句话,太阳穴突然一疼,眼前出现一个孩子的脸。那孩子七岁左右,嘴里塞着铜钉,眼睛睁着,没有瞳孔。
阿箐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别看了,你会撑不住的。”
陈九渊甩了甩头,把画面赶走,合上书。“我知道地方了。西岭义庄下面有口老井,我爹以前提过一句,说活人下去,骨头都不会剩。”
小七站在旁边,正把最后一只虫子收进袋子。那虫子瘦得只剩一层壳,缩进去时还在发抖。
“你爹要是知道你要去那种地方,坟头草都三米高了。”她说。
“他要是活着,也得去。”陈九渊把书塞进怀里,胸口贴着铃铛,黑气顺着衣服往上爬,“我们没得选。还阳井能洗掉尸毒,但它连的是阴间路。要找它,就得先破阵。”
阿箐没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笔,笔尖是黑的。她咬破手掌,让血流到笔上,一圈圈缠满。
“你要干什么?”小七皱眉。
“问路。”她说完,把笔举到空中。
笔晃了两下,忽然往下沉,稳稳指向西北。
风不大,但笔一动不动,哪怕阿畦的手已经开始抖。
“幽冥之地……生人别靠近。”她声音很低,“但它在拉我,笔尖发热,好像下面的东西认识我的符。”
小七凑过去看,发现笔杆上的血在往回流,最后在笔尾凝成一个小小的“井”字,一闪就没了。
“这东西有点邪。”她往后退半步,“你确定不是它骗你?”
“骗不了。”阿箐收回笔,擦掉手上的血,“命线引路只认死局。它指的地方,是我们必须去的,不是随便选的。”
陈九渊低头看自己的右臂,黑线已经过了手肘,往肩膀爬,皮肤下面像有针在扎。他摸了摸胸口的玉珏,很凉。
“那就往西北走。”他说,“不绕路,不停留,天亮前必须进山。”
小七翻了翻袋子,数剩下的虫子:三只轻灵蛊、两只食金蚁、一只护心蛊还没恢复。她叹了口气:“我现在用个蛊都要算着命来用。”
“你还能走?”陈九渊问。
“废话,我不走谁给你探路?”她瞪他一眼,“倒是你,铃都快碎了,再响两次,怕不是把自己当祭品填进去。”
陈九渊没说话,转头看向老道。老头靠在烧焦的石头上,脸色发灰,呼吸很弱。刚才小七喂了药丸,他才醒过来一点,但嘴唇干裂,眼看撑不了多久。
小七蹲下检查他脖子上的蛊虫,手指刚碰到,老道突然睁眼,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令牌……别信京里来的命令。”
“你还醒着?”小七吓了一跳。
老道不理她,盯着陈九渊:“镇抚使令牌三年前启用,外派只有三人……都在岭南剿巫。它出现在这里,要么是叛逃,要么是假的——有人拿死人的皮穿官服。”
陈九渊掏出半块青铜令牌,背面有个“陈”字,血色已经干了,像是刻进铜里的旧伤。
“这个字,”他问,“是最近写的吗?”
小七放出一只小虫,刚离开掌心,虫子就剧烈扭动,全身发黑,差点死掉。她赶紧掐住虫子脖子,收回袋子,脸色变了:“不是新血。至少一百年了,混着棺材灰和尸油,像是从陪葬坑挖出来的。”
“那就不是陷阱。”陈九渊摸着令牌边缘,“是提示。有人想让我们看到它,也想让我们认出这个‘陈’字。”
“你家祖上真有人在钦天监做事?”小七问。
“我不知道。”他声音很平,“但我爹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块铜片,也有龙纹。”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
阿箐抬头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你捡到了铃?那么多断脉命格的人,只有你能唤醒它?”
“想多了头疼。”陈九渊把令牌收好,拍拍灰,“我们现在要搞清楚的不是我是谁,是谁想让我们去黄泉井。”
“万一是个圈套呢?”小七说,“黑幡教留书,钦天监埋令牌,阿箐的笔又被鬼拉着指西北——三条线全指向一个地方,你不觉得太巧了?”
“巧就对了。”陈九渊站起来,活动手臂,骨头咔咔响,“他们以为我们在逃,其实我们在追。他们越拦,越说明那里有东西不能让他们碰。”
阿箐慢慢站起来,笔收进袖子。她左腿有伤,走路一瘸一拐。“我刚才卜了一下,笔震了七次,对应七星锁魂位。黄泉井不只是阵眼,还是封印点。”
“封什么?”
“不知道。”她摇头,“但下面压的东西,怕光,怕铃声,更怕一个姓陈的赶尸人靠近。”
小七翻白眼:“你说这话等于没说。”
“可我们得去。”陈九渊走到老道身边,把玉珏放在他胸口,“还阳井能救他,也能救我。尸毒再往上走,第七天我就变行尸了——到时候你们得砍我脑袋。”
“那你最好走快点。”小七背起老道,动作干脆,“我可不想半夜醒来发现你在啃我脚趾。”
四人休息片刻。陈九渊检查铃铛,裂缝没扩大,但握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像心跳。
阿箐画了匿形符,贴在每人衣角。小七放出最后一只轻灵蛊,在前面十步飘着带路。
风从西北吹来,带着湿土味,像是井口开了很久。
陈九渊走在最前,右手按铃,左手握紧玉珏。黑线爬上肩膀,他没停,反而加快脚步。
他知道,这一路不能再回头。
小七突然在后面喊:“等等!”
他回头。
她指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那是从老道身上取下的护命绳,本来是红色,现在正慢慢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染透。
“这绳子……刚才还是红的。”她说。
陈九渊看着那根线,没说话。
风停了。
远处山脊上站着一个人影,看不清脸,手里好像拿着一支笔。
他眯眼看。
那人缓缓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像打招呼,又像在写字。
陈九渊抓紧铃铛,往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