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压得很低，风突然停了，树叶也一动不动。陈九渊眉心的铃片在震动，天上飘下来的铃声越来越近，像有人在他脑袋上敲铁片。
他还没反应过来，地上那具被铜尸踢断肋骨的邪修，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快死了的抽搐。
是诈尸了。
那人脖子一挺，眼睛翻白，嘴角裂到耳根，咬破舌头喷出一口血雾。血又红又黑，落在地上不散开，反而往上爬，扭成三股绳。
“糟了。”陈九渊往后退一步，神识扫向三十具尸体。铜尸挡在他前面，玉珏发出青光。
血雾在空中转了几圈，猛地炸开，三颗头凭空出现。中间是人脸，眼窝深陷，嘴里长满细牙；左边是狼头，獠牙外露，口水带着火星；右边是个婴儿脸，脸蛋粉嫩，但眼睛全黑。
三头鬼将，站起来了。
地面“咔”地裂开一圈，鬼将一脚踩下，泥土变成黑沙，下陷三寸。
陈九渊没等它动手，立刻喊：“围！”
三十具尸体立刻围成一圈，铜尸在前，其他尸体分列两边，腐肉搭着肩膀，像一支拼凑出来的队伍。小七站在左后方，抖了抖蛊囊，放出三只轻灵蛊，细丝缠住尸体关节，让它们动作更顺。
阿箐蹲在右边石头堆后，用秃笔蘸血，在地上画符。她手有点抖，但笔没停。
鬼将动了。
中间的人头张嘴，没出声，但一股力量震得人耳朵疼。陈九渊脑子一晕，差点站不稳。他立刻划破眉心，血流到铃片上，神识重新锁住三头。
“中头管看，左头听，右头闻。”他低声说，“先废一个。”
话刚说完，他神识一动，两具尸体冲向鬼将右边，直接自爆。
“轰！”
烂肉碎骨炸开，婴儿脸被糊住，眼睛乱转，嘴巴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它的嗅觉和听觉被打乱了。
阿箐抓住机会，画完符咒，笔尖点地。
“闪！”
一道雷光从符里冲出，劈向中间的人头。
“刺啦——”
电光入眼，人头焦黑冒烟，眼睛彻底瞎了。
鬼将怒吼，左边狼头一张嘴，竟把雷光残气吸进肚里。喉咙里滚出低吼，四肢变粗，背上脊椎一节节凸起，像是要破皮而出。
它出手了。
一把黑铁巨戟从空中出现，刃口带锯齿，挥动时刮起阴风。第一击砸向铜尸。
“铛！”
铜尸抬手挡住，整条手臂断裂，玉珏出现裂痕。它被砸退三步，胸口凹下去，发出金属扭曲的声音。
第二戟横扫。
五具尸体拦腰斩断，上半身飞出去两丈远，下半身还往前走了两步才倒下。
第三戟斜劈。
又是五具尸体，头颅炸开，脑浆混着黑血洒了一地。
十具尸体，一招就废了。
尸气溃散的瞬间，陈九渊右臂一抽，龙纹从肘部爬上肩胛，皮肤底下像有火线在走。他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倒。
“反噬来了。”他咬牙，手指抠进眉心，强行撑住神识。
剩下二十具尸体，他分成两拨。十具扑向鬼将膝盖，不要命地撞；另十具绕到后面，专攻腿弯。
这是赶尸门的老法子，叫“折骨引路”，专门对付暴走的尸体。死人不怕疼，但关节受力有限，只要角度对，再硬的身子也能掰断。
扑上去的尸体被扫成碎片，但也拖住了鬼将的动作。后面的尸体趁机撞上膝窝，一起发力。
“咔！”
一声响。
鬼将左腿一软，单膝跪地，巨戟插进泥里，溅起黑水。
陈九渊喘口气，正要下令补刀，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不是铃声。
是龙吟。
云层裂开，一头骨龙从天而降，全身白骨，翅膀展开有十丈宽。龙背上站着黑袍护法，手里拿着一面黑幡，幡布飘动，上面七张人脸同时睁开眼。
紧接着，树梢一闪，红影落下。
红衣妖僧站在另一侧山崖，手里一串血色念珠，每颗珠子都像凝固的心脏，随着他脚步一亮一灭。
陈九渊瞳孔一缩。
“小七！”他大喊。
小七立刻甩出三只钻地蛊，虫子钻进土里探路。她脸色变了：“地下有东西在动，不止一层。”
阿箐咬破手指，继续画符。第三道镇魂符刚画一半，笔尖断了。她换笔再画，手抖得厉害。
骨龙落地，大地一震。护法跳下龙背，展开黑幡，七张人脸齐声低语，死气像潮水涌来。
红衣妖僧往前走一步，抖了下念珠，一颗血珠弹出，砸在地上，“滋”地烧出一个坑。
陈九渊退到铜尸身后，右手按铃片，左手抓住一具断臂尸体的脚踝，强行连接神识。
“还能动。”他低声说。
铜尸慢慢站起来，只剩一条手臂，胸口凹陷，玉珏裂痕蔓延。但它还是抬头，面对鬼将，一步一步往前走。
其他尸体也重新列阵，残肢断体，没有一个后退。
护法冷笑：“你控制得了死人，能挡住活死人吗？”
他话没说完，鬼将仰头，三颗头同时张嘴，喷出三股黑气——人头吐怨，狼头吐煞，婴儿头吐毒。
黑气合在一起，变成一张巨大的脸，朝陈九渊扑来。
陈九渊抬手，铃片贴额，神识爆发。
“拦！”
铜尸冲上前，用身体撞向黑气。
其他尸体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像一堵腐烂的墙。
“轰！”
黑气炸开，尸块乱飞，铜尸被掀翻，玉珏碎成三片。
陈九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黑血。右臂龙纹已到锁骨，皮肤发青发紫，指尖开始发黑。
小七收回蛊虫，脸色发白：“地下埋了七具祭尸，都是‘阴傀’，不死不化，就等命令。”
阿箐画完了符，但不敢激活。她知道，这是最后的底牌。
护法举起黑幡，准备下令。
红衣妖僧却突然抬头，看向远处山巅。
那边，传来一串铃声。
不是他的。
也不是陈九渊的。
是第三个人的。
陈九渊听见了，眉心铃片剧烈震动，几乎要嵌进骨头。
他抬头，风吹起破旧的衣角，铜尸躺在面前，只剩半边脑袋还在微微抽动。
骨龙低吼，护法没落幡，红衣僧停了念珠。
所有人都停了。
等那一声铃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