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手里还抓着碎石,掌心全是岩屑和干涸的血。他趴在地上没动,耳朵贴着地面听。三百丈外有声音,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很慢,但一直没停。
阿箐靠在墙边,想站起来。她手指抠进石缝,用力一撑,指甲突然裂了。她没说话,把断掉的指甲连皮一起撕下来,随手扔进黑暗里。
小七趴在地上的时候,脖子上的血已经结成了黑痂。但他知道不对劲。蛊虫死了,死得很突然。刚才还在动的幼蛊,一下子僵住,然后从身体里面开始烂,像是被烫熟了一样。
“是禁蛊阵。”他开口,声音很哑,“前面……没有活气了。”
陈九渊点头,把九幽铃按在胸口。铃很烫,边缘发红,像烧红的铁块。每走一步,铃就震一下,不是他自己摇的,是被什么东西拉着抖。
隧道两边的石壁开始发光。那些原本只是刻上去的符号,现在泛出暗光,一圈圈扩散,像水波。每隔十步就有一个,排得很整齐。
“又来?”陈九渊冷笑,抬手拍向心口。
一滴血落在铃上,青铜嘶地冒起青烟。铃震停了一下,接着震得更厉害,像发疯一样。
“好啊,你不服?”他咬牙,又挤出一滴心头血甩上去,这次直接用手压住铃身,硬生生压住震动。
灰白色的线终于出现,断断续续的。他往前看——三百丈内没有陷阱,路是直的,尽头是个斜坡,通向一扇大石门。
可那门后……有动静。
不是人,也不是尸体该有的动作。是一种低沉的震动,像是很多东西在同时抖动。
“找到了。”他说。
阿箐喘着气爬过来:“怎么过去?墙上的符在盯着我们。”
“走路会留脚印,呼吸也会留下痕迹。这地方早就发现我们了。”陈九渊擦了把脸,血和汗混在一起流进嘴里,“你还剩几层皮?”
“最后一丝。”她卷起袖子,手臂皮肤干裂,底下能看见纸一样的纹路,“再撕一次,我就没了。”
“够了。”他点头,“铺路。”
阿箐没多话,从袖子里拿出三片破旧的画皮,薄得像蝉翼。她用指尖蘸血,在地上画了个三角,把画皮放进去。很快,一层透明的东西铺开,盖住了他们的脚印。
小七咬破舌尖,血滴进石头缝里。他闭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
地下有了回应——还有一只幼蛊活着,藏得很深,没被发现。
“去门口。”他用意念传话,“看看有没有守门的东西。”
幼蛊慢慢钻土前进,不敢快。他们等了很久,才感觉到三次轻微的震动。
“门要关了。”小七睁眼,“三十息之内,完全关闭。”
陈九渊抬头。顶部开始滴下黑色黏液,落到地上变成影子一样的人形,手里拿着锈刀,眼睛空空的,却盯着他们。
“影尸?”他冷笑,“拿这种东西拦我?”
话刚说完,第一具影尸就扑了过来,刀锋划破空气。
他反手把九幽铃插进石缝,猛地一拉铃绳。
“叮——”
一声短响,声音撞到墙上弹开,引出一道假的路线,影尸全都转头冲向那边。
“走!”他拔出铃铛,推着阿箐往前跑。
跑了十几步,头顶忽然亮了。
阿箐点燃了最后一片画皮。
火焰升起,空中浮出一张老人的脸——卖花的老妇,抱着纸扎的白花,嘴咧开,像是在笑。
影尸停下,刀尖落地,像是被定住。
“快!”阿箐喊,声音沙哑带痛。
他们拼命往前冲。小七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跑,嘴里全是血腥味。
离出口还有五十丈,大门已经开始合拢,缝隙从一人宽缩到半人。
小七掏出一小截骨笛——是从白面判官身上抢来的,只剩拇指长。他用尽力气扔出去,砸向门边的齿轮。
“咔!”
一声闷响,齿轮卡住,关门变慢了一点。
五息。
够了。
三人几乎是滚出去的。陈九渊最后一个跳出来,落地时膝盖砸在石头上,骨头响了一声。他不管这些,立刻站起,举起九幽铃,目光穿过灰尘。
眼前是一座大据点,建在断崖中间。墙是一堆一堆的人骨垒成的,密不透风。大门是两块青铜板,上面倒挂着一个铃铛,和他手中的几乎一样,正随着铃声轻轻晃动。
“这就是……源头?”阿箐扶着墙喘气,手指还沾着烧完的灰。
小七跪在地上,吐了一口黑血,手指指向门后:“里面有东西……醒了。”
话音落下,大门开始缓缓合拢。
不是人推的,是整座山在动,像一张嘴慢慢闭上。
陈九渊上前一步,把九幽铃对准门缝。
他知道,门一旦关上,就没人能活着出来。
他也知道,这一趟,必须进去。
他抬起脚,踩上门槛。
门缝只剩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