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又来了。
这次更近了,好像就在耳边。小七手一抖,青铜册子掉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封皮裂了一道缝。
“不是笑。”他弯腰捡起来,手指用力到发白,“是有人在喘气,像是喉咙里有血。”
陈九渊没动,只是把九幽铃抱得更紧了些。铃很烫,像刚从火里拿出来,他知道这是它在示警。
阿箐靠墙站着,一只手按着胸口。她身上的纸纹已经爬到了锁骨,边缘发灰,像烧过的纸要碎了。她没说话,但看到前面的密道入口时,眼睛猛地一缩。
门开了。
不是人推开的,是自己裂开的。两块石板慢慢分开,露出一条窄路。墙上有铜镜,镜面不反光,却能照出人影——他们的影子在里面走,比他们快几步。
小七蹲下,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灰,搓了搓。
“蛊虫探不了。”他说,“放出去就会死。”
但他还是试了。
一只很小的银线尾蛊虫从他袖子里爬出来,在地上爬了不到三寸就停住,身体一颤,炸成黑粉,掉进地缝里没了。
“是心障阵。”陈九渊低声说,“专门照魂的。”
阿箐咬牙,撕下肩上一片画皮,扔向最近的镜子。
啪的一声,纸片贴上去,镜面突然变了——里面是她的脸,颧骨塌陷,眼窝深黑,嘴唇烂光,只剩牙齿,像一具死了很多年的尸体。
她闷哼一声,一把扯下那张画皮,狠狠踩进地砖缝里。
“别看。”她喘着气说,“镜子里的是你最怕变成的样子。”
陈九渊没说话,往前走了一步。
镜中的人也动了,但慢了半拍。等他站定,镜中人才抬头,脸一点点变黑,五官模糊,最后整张脸没了,变成一张没有面孔的脸,穿着黑袍,手里提着滴血的九幽铃。
他认得那身衣服。
十年后,他自己就是那样站在还阳井边,脚下全是尸体。
他没退,盯着看了三秒,然后划破舌尖,嘴里含着血,没咽。
“怕?”他对镜子说,“我也觉得恶心。”
说完,他拿出九幽铃,用拇指抹过铃身,血顺着纹路流下来,滴到地上,发出“滋”的声音,像水落在热铁上。
铃开始震动。
不是响,是里面在动,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他闭眼,低声念:“归途不灭,阴线为证。”
第一声铃音响起时,最近的那面镜子裂了一条缝。
第二声,裂缝变大。
第三声,整面镜子炸开,碎片飞溅,打在墙上叮当作响。
可碎的只是表面。
碎片落地时,黑烟从裂缝里钻出,变成人形,直扑阿箐。
她反应很快,甩出最后一片画皮裹住手臂,横臂挡住。黑影撞上来,发出尖啸,纸面立刻焦黄卷边,但她撑住了。
“再来!”她吼。
陈九渊不停。
第四声、第五声,铃音不断,像丧钟敲在耳朵里。两边的镜子接连炸裂,黑影四处乱窜,有的扑人,有的贴地跑,有的钻进墙里,又从别的镜子里冒出来。
小七单膝跪地,咬破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把骨笛残片插进去。他双手按地,嘴里念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地面轻轻晃了一下。
一股冷气从地缝里冒出来,像是打开了一间很久没人进过的墓室。那些冲他的黑影碰到这股气,动作一顿,像是被冻住。
“我能撑十秒。”他抬头说。
陈九渊点头,继续摇铃。
第六声、第七声,他已经开始吐血,太阳穴突突跳,脑袋像被针扎。但他还在走,一步一步向前,铃举在胸前,血不断滴在上面。
第八声。
整个密道猛地一震,所有没碎的镜子同时出现画面——
陈九渊看见自己站在一堆尸体上,脚下是阿箐和小七,手里高举九幽铃,无数尸体向他低头。
阿箐看见自己皮肉全掉,只剩骨头,被很多画皮缠着吊在空中,纸上的人脸一张张喊她名字。
小七看见自己身上长满蛊虫,从眼睛、鼻子、嘴里钻出来,血肉被吃光,最后只剩一张人皮坐在地上,还在笑。
第九声。
铃音清亮响起,像刀劈开雾。
所有镜子在同一刻炸成碎片。
铜渣乱飞,黑影惨叫着被看不见的线拉住,钉在墙上,扭动几下,化作黑烟消失。
密道安静了。
陈九渊站着没倒,但左手扶着墙,手指抠进了石头缝。他吐了一口血沫,里面有黑色丝状的东西,像是从肺里扯出来的烂东西。
“干净了。”他哑着嗓子说。
阿箐靠着墙喘气,手里的画皮只剩半截,焦黑卷边。她想站起来,腿一软,直接跪下去。
小七趴了一会儿才抬头。
前面的路通了。
地上全是碎镜子,像走过一场葬礼。尽头有一扇大石门,刻满奇怪的符号,门缝透出幽蓝的光,不太亮,但照得人脸发青。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册子,发现封面上多了道新裂痕,正好划过“沈知悔”三个字。
“地图没错。”他说,“这就是内城的入口。”
陈九渊没回应。
他低头看着九幽铃,铃上的裂纹更深了,血还在滴,铃音虽停,余音还在耳边嗡嗡响,像很多人一起低语。
他抬脚往前走。
一步,两步。
身后的密道开始塌,石头一块块落下,堵死了来路。
阿箐撑着地跟上,膝盖在碎镜上蹭出血也不管,硬是站起来,踉跄追上去。
小七最后起身,捡起骨笛残片塞回腰带。他回头看了一眼塌掉的通道,又看向门前空地。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个子不高,瘦,穿旧布衣,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没有脚步,但他们都知道——这人一直在等。
陈九渊走到门前五步,停下。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血染红半边脸,擦完也没放下袖子,就这么垂着手。
“你挡路了。”他说。
那人没回头。
只抬起一只手,慢慢指向门缝里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