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被浓雾吞没了,四周静得吓人。他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铃铛,铜身烫得厉害,像揣了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
小七正趴在地上,把随身带着的蛊囊倒过来使劲抖了抖,只抖出半片泛着微光的鳞粉。他舔了舔手指,沾湿后抹在泥土上,那点鳞粉一遇水,竟泛起幽幽的蓝光,照亮了地下密布的根须——那些根脉纵横交错,像是活的一样,缓缓蠕动着,仿佛一张正在呼吸的网。
“这林子……不对劲。”小七低声说,“它好像是活的。”
阿箐没说话,只是轻轻在他掌心写了一个“看”字。
陈九渊明白了。他咬破舌尖,猛地一口血喷向双眼。视线瞬间变得灰白而清晰,眼前的巨树在他眼中变了模样——整棵树被无数条黑线缠绕着,每一条线的尽头,都连着一张人脸。有的瞪大眼睛,有的张着嘴无声嘶喊,还有的满脸血污,全都嵌在树皮里,像是被人活生生钉进去的。
“这些……都是赶尸人?”他喉咙发紧,声音都在抖。
小七撑着身子凑近看了看,脸色一沉:“最近三十年失踪的,一个都没少。他们不是迷路,是被这林子吸进来的。”
陈九渊的目光忽然顿住了。在树干中央,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眼角有道疤,嘴唇干裂,正是父亲最后一次出任务时的模样。
他心头一震,伸手就要去碰。
阿箐猛地拽住他的手腕,拼命摇头。
可指尖已经触到了树皮。
一瞬间,一股刺骨寒意顺着手指窜上来,脑袋像是被锥子狠狠凿了一下,耳边炸开无数杂音:“别碰……它在吃我们……别靠近井……它守着井……”
他踉跄后退,眼前发黑,差点跪倒在地。
阿箐二话不说,迅速从怀里掏出朱砂,在树干中央画下一道镇魂符。
符成的刹那,整棵巨树剧烈震动,树皮上的人脸齐声哀嚎,像是皮肉被活活撕开。黑色的树液从裂缝中涌出,黏稠得像血。
陈九渊强忍头痛,死死盯着符咒下方——那里浮现出一行残缺的纹路,竟和他铃铛上的“九幽冥纹”一模一样。
“这些人……都是来找还阳井的?”他声音颤抖,“可他们全都被这棵树……吞了!”
话音未落,地面猛地一颤。
地底的树根猛然暴起,藤蔓如毒蛇般扑来!
一根藤蔓缠住陈九渊的腰,狠狠往后一扯,他重重撞在树干上,铃铛脱手飞出,“当”地一声砸在石头上,嗡鸣不止。
另一根藤蔓卷住阿箐的脚踝,将她倒吊起来。她手中的炭笔掉落,指尖在空中划出血痕,想要结符,可藤蔓越收越紧,直接勒进了皮肉。
小七挣扎着爬过去捡铃铛,刚抓到手,一根藤蔓从地底穿出,狠狠抽在他胸口。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咳出一口黑血,却仍死死攥着铃铛,一点点往陈九渊的方向爬。
陈九渊已经被藤蔓层层缠住,越收越紧,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藤蔓缠上脖颈,呼吸越来越困难,喉间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他艰难抬头,看见阿箐倒挂在半空,脸上血痕交错,眼神却死死盯着树皮上一张正在浮现的脸——
那张脸,竟和她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小七终于爬到他身边,用尽力气把铃铛塞进他手里,声音断断续续:“哥……快……摇铃……不然……我们都得死……”
陈九渊想抬手,可手臂被死死箍住,动弹不得。他张嘴想念口诀,却只能挤出一丝血沫。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掌心的铃铛忽然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极轻、却穿透黑暗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