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卡在肩外俞穴时,陈九渊的左眼开始胀。不是疼,是像有东西在里面顶着,一跳一跳的。他没睁眼,用手从右肩往下按。每按一下,皮肤上的龙纹就动一下。
“还差两个。”他声音很哑,“再拉两个进来,全身就能通了。”
小七蹲在供桌边,把蛊囊贴在耳边摇了摇。里面的虫子没动静。阿箐坐在墙角,手里拿着笔,但没画符。老道靠在草堆上,捏着一片发黑的枯叶。叶子慢慢卷了起来。
陈九渊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在地上那张符上。这张符是他昨天用自己手臂的血画的,带着龙纹的力量,比心头血还强。血雾散开时,他的左眼猛地一缩——树林里爬出三条黑线,连着三具尸体:一头野猪肚子破了,一只山猫脊椎断了,还有一个穿麻衣的干瘦人,脸朝下趴着,后脑缺了一块。
“起。”
符纸烧起来,火是蓝色的。火刚灭,林子里就传来骨头响的声音。野猪站了起来,山猫蹦了起来,麻衣尸翻过身,露出脸——眼睛是黑的,嘴角像是在笑。
陈九渊手指一收。三具尸体走进庙门,站到其他二十具后面,排成一排。
他继续喷血,召第四具,第五具……每一具都很烂,有的少手,有的头歪到背后,但只要沾过死气,都能被拉回来。到了第三十具时,他的左眼里突然闪出几个画面:一个女人跪在井边哭,一个老头抱着棺材啃,一个孩子坐在树上晃肠子。
这些不是他叫来的。
“糟了。”他掐住脖子后面的穴位,硬把那些画面压下去。
龙纹已经爬到背上,金线顺着脊柱往上走。最后两条阴线在他身体里乱窜,像活鱼一样挣扎。他深吸一口气,右手一划,掌心割开,血滴在符阵中间。
血落下的那一刻,所有尸体同时低头,前肢贴地,像是在拜。
五十具了。
他闭上眼,意识传播开来,像一张网盖住整片林子。每具尸体在哪,什么状态,他都知道。他让它们绕庙走一圈。可刚动,左边山猫就开始转圈,右边野猪直接倒进泥里。
“不听指挥?”小七皱眉。
“不是不听。”陈九渊睁开眼,“是脑子坏了。放太久,传不动命令。”
阿箐忽然抬笔,在空中画了个圈:“你背后……多了三十个黑点。”
陈九渊没回头。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之前召十具时,影子里多出九个黑影;现在五十具,黑点围成一圈,紧贴着他,像一群蹲着的人。
“它们在看我。”他说,“看得越久,就越像我。”
老道开口:“你这不是控尸,是在养替身。”
没人说话。风从门口吹进来,地上烧焦的痕迹轻轻抖。
陈九渊盘腿坐下,把一块铜铃碎片贴在额头。冰凉的东西一碰皮肤,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像有人敲钟。
五十具尸体全停住了。
他再试一次,意识顺着铃片传出去,像调收音机,咔咔响了几声,终于找到对的频率。
“走。”
尸体们动了,步伐一致,距离均匀,绕着破庙慢慢走,像一支安静的队伍。
小七拿出一只蛊虫,弹到空中。虫子翅膀张开,洒出细丝,在尸体之间连成网。那些原本笨拙的尸体,动作立刻变得顺了。
“成了。”她松了口气。
陈九渊没放松。他感觉意识绷得很紧,随时会断。左眼更胀了,视线边缘发黑,耳边有铃声,一声,两声,数到第七声就没了。
他挥手召回尸体。五十具僵硬的身影转身,无声退回林中,只留两具守在庙门两边,头低着,手垂着,像门神。
他坐在石阶上,擦了把脸,手上全是冷汗。
“阳气在掉。”老道看着他,“心跳乱了,脸色也白了。你刚才那一招,是在耗命。”
“我知道。”他喘着气,“但路得走。十具不够,五十具……也许够。”
小七突然“嘘”了一声。她怀里的蛊囊剧烈震动,像里面有东西要撞出来。她捂住袋子,可还在动,声音很低,但她脸色变了。
“东南方向。”她抬头,“十里内,死气在聚集。”
老道马上扔出一块龟甲。甲面裂开,流出黑油,顺着地面往东南爬。
“不只是死气。”他声音发紧,“是活人献祭。用血布的阵,规模不小。”
阿箐没说话,用秃笔蘸了点口水,在石阶上画了一道符。符亮起青光,光柱指向东南,微微晃动。
陈九渊盯着那道光,没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藏不住了。有人在布阵,拿活人当祭品,死气冲天,迟早引来更多脏东西。而他刚练出五十具尸体,正是最弱的时候。
“不能等。”他说,“得先动手。”
“你疯了?”老道瞪眼,“你现在出去,阳气一泄,尸毒就会反扑!那些尸体可能掉头咬你!”
“那就别带全部。”陈九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带三十具,埋伏在山坳两边。剩下二十守庙。我亲自去。”
“你去干嘛?探路?”小七冷笑,“你都快站不稳了。”
“我不去,等阵成了更麻烦。”他活动手腕,龙纹缩回胳膊,皮肤发烫,“而且……我闻到了。”
“闻到什么?”
“招魂香。”他吸了吸鼻子,“和井底那股味道一样。有人在学《引魂录》的法术,但火候不够,香烧得半生不熟,很难闻。”
阿箐突然说:“你不能去。”
声音很轻,但大家都听见了。
“你刚才控尸的时候,我看到符光里出现一个字。”她笔尖一抖,纸上抹开一道暗红,“是个‘囚’字。”
庙里一下子静了。
陈九渊没问她是不是看错了。他知道阿箐不说没用的话。
“那就更快。”他说,“趁他还困不住自己,先把阵毁了。”
他走到门口,打了个响指。林子里,三十具尸体走出来,分成两列,头低着,手垂着,脚步整齐得不像死人。
他迈出庙门,右脚踩进泥地时,一滴黑血从袖口滑下,落在《引魂录》的封皮上。
书上的字,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