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灌进鼻子的时候,陈九渊紧紧抓着九幽铃。
铃铛很烫,像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他的手被烧得冒烟,但他不敢松。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铃上。灰眼睁开,看到水底有块石头凸起,离河床不远,能站人。
“阿箐!”他呛了口水,咳出一串泡,“快!用画皮缠住右边的缝!”
阿箐已经动了。画皮湿了,颜色变深,边缘卷了,她把它拧成绳子,甩出去勾住岩缝。小七趴在她肩上,脸发青,手抖着拿出最后三只荧光蛊虫,扔进洞壁裂缝。虫子贴进去,发出微光,照出一个半淹的洞口,离水面不到两尺。
“上面……能呼吸。”小七声音哑得厉害。
陈九渊点头,一脚蹬开急流,拉着两人往石台爬。手指抠进石头缝,指甲崩了一片,疼得眼前发黑。他没停,先把阿箐和小七推上去,自己最后一个翻上来,趴在地上吐,全是黑水和血沫。
洞里很安静。
没有追兵,也没有尸王吼叫,只有水滴落下来,啪、啪、啪,一声接一声。
“休息一下。”他说,嗓子像砂纸磨过,“但这地方不对。”
阿箐靠着石壁坐起来,湿画皮贴在胳膊上,像烂皮。她不说话,只盯着墙——那里刻满了图案。
不是字,也不是记号。是一排排弯弯曲曲的线,每条都和九幽铃上的纹路有点像。陈九渊多看两眼,胸口突然一紧,尸毒顺着背往上爬,五脏六腑像被刀刮。
“这是引魂司的禁术。”他咳了一声,“全在这儿了。”
小七喘着气抬头,看向洞中间。那里有张石台,上面放着一块布。
布很旧,边角磨损,但没烂,也没发霉。奇怪的是,它还有一点暖意,好像刚被人捂过。
“那是……”小七眯眼,“婴儿包被?”
陈九渊没应,慢慢爬过去。靠近时,一股味道钻进鼻子里——是陈家沟祠堂的味道,香灰混着老木头,还有点腥甜。他伸手要碰,又停住。
“我爹烧了所有旧东西。”他说,“除了祖坟前那块碑。”
阿箐突然抬手拦他:“别碰。”
她把最后一张完好的画皮盖在手上,轻轻碰了下布。刚碰到,画皮就冒黑烟,像被火烧了一下。她立刻缩手,画皮边上焦了,一圈发黑。
“阴气太重。”她说,“不是普通死气,是封印过的。”
小七喘了几口气,站起来走到石台边,仔细看布的纹路。“这布……”他声音发抖,“是断脉遗物才用的。当年你爹把你抱进祠堂,裹的就是这种。”
陈九渊呼吸一停。
他记得那天。雪很大,祠堂门开着,族老们跪了一地,没人敢看他。他才三个月大,只会哭。可那一晚,全村人都听见了——他的哭声里,夹着一声铃响。
现在,这块布就在眼前。
他咬破手指,血滴在九幽铃上。灰眼再开,阴线绕住布,发动“借壳问命”。可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被人抹掉了。”他低声说,“连记忆都不让看。”
“不是抹掉。”阿箐说,“是屏蔽。有人用更厉害的禁术盖住了它的过去。”
话刚说完,墙上图案突然亮了。
不是灯光,也不是虫光。是那些刻痕自己发出蓝光,像是活了。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你父亲偷走残片时,没告诉你它会吸你的命?”
是白面判官的声音。
陈九渊猛地转头,四周没人。但那声音就像贴着耳朵说的,一句句扎进脑子。九幽铃剧烈震动,差点脱手。他死死抓住,指节咔咔响。
“是幻音。”他说,“刻在墙里的回声,早就设好的局。”
阿箐盯着发光的纹路:“他在等我们进来。”
小七靠着石台,喘得越来越急,还是抬起手,用口水在地上画几个符号。“这是控制符……闭着眼睛,代表‘终焉契约’。谁用了残片,就要付出代价。”
陈九渊低头看布。里面一角翻出来,露出一个小印记——一只闭着的眼睛,线条古老,却让他觉得熟悉。
他割破手指,血涂上去的瞬间,眼前出现画面。
是他父亲,跪在一座地宫门前,手里拿着一块青铜残片。他把残片缝进布里,动作很慢,像怕弄疼谁。然后他抬头,看着前方,嘴唇动了动。
“只有你死了,才能救我们这一族……”
话没说完,画面碎了。
陈九渊后退一步,撞上墙。尸毒猛地冲上来,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黑血。他没擦,死死盯着那块布。
原来不是遗物。
是容器。
残片早就藏在他身上,从出生那天起,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阿箐扶住他肩膀:“你现在明白他为什么非死不可了吗?”
“不明白。”他摇头,“但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想让我活。”
小七坐在地上,手还在抖,想唤醒剩下的蛊虫。可虫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死了。
“我们……还能走吗?”他问。
陈九渊没回答。他站在石台边,怀里揣着染血的布,手里握着九幽铃。头顶传来震动,像有什么东西正往上顶。
水晃了。
先是小波纹,接着浪翻起来。洞外暗河轰鸣,像大地在喘气。
阿箐突然抬手:“等等。”
她指着水面。
一道圆圈从深处扩散,速度不快,但很稳。像有什么东西,正直直游来。
陈九渊低头看九幽铃。
铃很烫,纹路变红,快要炸开。
他把布塞进怀里,另一只手抓紧铃铛。
水面突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