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突然一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陈九渊后颈一凉,整个人像掉进了冰水里,骨头都发麻。他下意识抓住九幽铃,铃铛还在手里发烫,但那种熟悉的阴气感觉没了,反而胸口闷得难受。
脚踩到地上时,沙子陷下去一块。这沙子是黑的,颗粒很粗,踩上去像踩在烧过的灰上。
阿箐一个踉跄,陈九渊伸手拉住她胳膊。她的左臂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手指滴下来,刚碰到沙地,“滋”地冒起一股青烟,沙子立刻变黑结块,像是被烧坏了。
小七倒在地上没动。眼珠在眼皮底下转了几圈,忽然“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虫壳的黑痰。
“还活着?”陈九渊蹲下,手指按在他脖子上。
“死不了。”小七翻了个白眼,“再死一次,我这蛊虫都不肯收尸。”
话刚说完,阿箐背上的画皮残角突然烧了起来。火是蓝色的,烧得快,灭得也快,连灰都没留下。
三人一起抬头。
眼前是一片沙漠,望不到边。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只有低低的灰雾。风刮过时听不到声音,但那些埋在沙里的骨头缝里,传来细细的摩擦声,像有人贴着耳朵磨牙。
陈九渊抹了把脸,手上沾了一层黑灰。他低头看,指尖皮肤已经露出一点红,尸毒退得差不多了,但身体还是虚。他从怀里拿出九幽铃,残骸上的裂纹还在渗血,不过比之前稳了些。
“这地方不对。”他说,“画皮是阴物,蛊虫是脏东西,连我的阴线也不好使——这里不让这些东西用。”
阿箐撕了块布条,随便缠住手臂,冷笑:“不让用?那我们是怎么下来的?”
“金光带我们来的。”小七撑着坐起来,脸色很白,“问题是,它为啥选这儿?”
陈九渊没说话。他闭上眼,强行催动断脉命格,打开阴线视野。一看到四周的情况,他就皱眉——所有的阴线都在往一个方向弯,扭成一个大漩涡,中心指向远处的一座黑影。
那是一座塔。
不高,但很厚实。塔身由黑色石头堆成,上面刻满了符号,都是操控者纹章。这些符号歪歪扭扭,像是用手抠出来的,有些地方重叠了好几次,看着让人头晕。
塔顶有一团微弱的金光,轻轻颤动,像心跳。
“还阳井本体。”小七声音发紧,“它怎么在这儿?”
“不是它来了。”陈九渊盯着那光,“是它本来就在。”
他想起血池里看到的画面——百个铃主跪在血池前。他们不是死在别处,是死在这里。这座塔,就是引魂司的终点,也是所有铃主的葬身之地。
阿箐试着掐诀,想再画一张皮做防护。刚运气,指尖刚冒出一丝阴力,蓝火又窜了出来,这次直接从手腕烧到小臂,皮肉“滋滋”响。
她咬牙甩手,火才灭。
“禁术。”陈九渊说,“不只是不能用阴法,连想用的念头都被压着。”
小七趴在地上,手指插进沙子,试了几次,终于召出一只幼蛊。虫子刚钻出来,全身发黑,抽了两下,当场炸开,变成一摊脓水。
“下面有东西。”小七脸色变了,“我的蛊认它当祖宗,宁可自爆也不敢动。”
陈九渊蹲下,滴了一滴心头血在掌心,默念《赶尸秘录》最简单的引魂口诀。血珠还没落地就变黑,口诀念到一半,声音像被堵住,说不下去了。
“不是封印。”他站起来,“是反过来的。这里的地脉断了,阴阳颠倒。所有靠外力活的东西,进来就得失效。”
“所以呢?”阿箐喘了口气,“我们三个空手走过去,敲门请它喝茶?”
“不。”陈九渊握紧九幽铃,“它让我们来,说明它需要什么。我们要弄清楚它要什么,然后——”
他停了一下,没说完。
三人开始往前走。
为了不惊动沙下的东西,他们改爬行。陈九渊用残铃轻轻敲地,每敲一下,铃铛都会震一下,好像在回应什么。阿箐包紧伤口,尽量不流血。小七闭着眼,靠听和残存的蛊感判断有没有陷阱。
越往前,骨头越多。
有的蜷成一团,像死前很痛苦;有的张着嘴,牙齿全磨平了;还有几个戴着青铜镣铐,手脚骨头都磨穿了。最奇怪的是,所有骨头的脸都对着金字塔,像死前还在看着那座塔。
风吹过骨头缝,发出低语。
“别进去……它醒了……”
“别进去……它要眼睛……”
声音断断续续,分不清是不是真的。
陈九渊爬到一具戴镣铐的尸体旁,摸了摸那青铜环。很冷,内侧刻着几个字:“铃主·丙戌年·献目”。
他心里一跳。
献目?献什么眼睛?
他抬头看向塔顶的金光,忽然明白——那团光,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它要的不是血。”他低声说,“是要‘能看见’的人。”
阿箐冷笑:“所以我们三个瞎了就能活?”
“不。”陈九渊看着塔,“是它需要‘能看见’的人进来,给它东西。”
小七忽然抬手,按住地面。
“停。”
两人停下。
“下面……是空的。”小七眯眼,“不止一层,至少三层,而且……有东西在动。”
陈九渊用铃铛敲了敲,震动传回来的感觉像敲在空棺材上。
“地道。”他说,“通塔底。”
快到一百丈时,阴线漩涡越来越强,几乎能看见。灰白色的线在空中绕着,像一条通往塔门的路。塔门前的沙地不一样,平整如镜,没有骨头,像是被人清理过。
塔门是一块竖立的大石,上面刻满操控者纹章,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像九幽铃。
陈九渊站在门口,抬头看那团金光。
“它知道我们会来。”
“不然为什么金光把我们送来?”阿箐靠在墙边,喘气,“从解药陷阱,到血祭重启,再到这儿——每一步都在它算计里。”
小七忽然抬头:“你们听。”
风停了。
沙不动了。
连骨头间的低语也没了。
整个沙漠安静下来。
然后,塔门上的凹槽,开始流血。
暗红的液体顺着纹章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黑沙上,没声音,但地面微微震动。
陈九渊抬起手,九幽铃突然发烫,像是要飞出去。
他知道,它在叫他。
他也知道,只要把铃放进去,门就会开。
可门后是什么?
是答案,还是另一个陷阱?
他回头看了一眼阿箐和小七。
阿箐冲他点头。
小七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
陈九渊深吸一口气,举起九幽铃,对准凹槽。
就在铃铛要放进去的瞬间——
塔顶的金光突然狂闪,像心跳加速。
铃铛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