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最克宋家的人,是顺子。
奈何这一点宋家其他的人懂的太晚了。
姜老太太有先见。
早在顺子第一次带人逮了方姑姑开始,她就已经想方设法的想要通过拿捏孙福通来要顺子的命。
当时她对孙福通提出的要求是:把顺子交出来。
她要的不仅仅是顺子死,而且还要她亲手杀!
只有这样,她家里奴才们惶惶不安的人心才能安定。
她已经够雷厉风行,手段够狠辣。
只是没想到,屡次出手,都叫人家见招拆招。
原本漏洞百出的皇宫,在李延中毒之后,突然之间就好像上下齐心,形成了一堵墙,密不透风,她是怎么也打不进去。
不仅如此,他们还拿着这堵墙把她的人围在里面杀。
杀了个一干二净。
她病倒了。
她的儿子不中用,儿媳妇上前顶上了胆子。
幸运的是,儿媳妇的头脑清醒,知道该怎么做,知道该往哪打。
不幸的是,在她一只翅膀被掰折生病的这个当口,敌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的另一只翅膀也掰折了。
郑夫人连着好几天睡不着觉。
她在反复的想。
反复的思考。
思来想去,都觉得这几件事太巧,巧的就像给人算计了一样。
为什么早朝出事的那天,偏偏就是她进宫见城阳公主的那天呢?
其实这件事如果单独只是宋济仁和郑孝真闹的不愉快,或者单独是她和宫夫人不愉快,大家彼此都还有个台阶,有个桥梁,关系总是能缓和的。
偏偏就在那一天,他们夫妻双双把郑家夫妻都得罪了。
这事儿什么时候想,郑夫人的心都很疼。
一个是自己的本家,一个亲哥,一个亲嫂,几十年的至亲,她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只不过是咬着牙,知道现在家里没了老太太依靠,她得顶上。
她得把心狠的下,把事做明白了。
好在老太太没白教。
她很明确的知道,现在就是要这个顺子死,没别的。
他的手已经伸出了宫,还成功了。
万事开头难,最难的这一关他走过来,那以后就是横行霸道,想干嘛干嘛!
百官之首的丞相、郑孝真在他面前都败下阵,以后他收拾其他人,其他人敢有二话吗!
如是想着,郑夫人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唤人去传郁擎。
不行,她必须自己也做一手安排。
顺子不死,她睡不着觉。
户部大胜,监察司士气高昂!
那些秘密被挑选、培训了几个月的太监们,原本心狠手辣,心思阴毒而并不被人待见,也没什么前途的太监们,今日去了户部一趟,一个个头也抬起来了,腰也硬了,在宫里走起路来见着人,别提有多威风。
其他的宫女、小太监们,都缩在高墙底下,瞧着他们走在宫道中央,像大获全胜凯旋而归的将士们一样神气,都又羡慕又畏惧。
恰好,由李延下旨,造办处亲自督造缝制的监察司制服今日也都做好了。
一回去,大家就都紧锣密鼓的开始试衣服,不合适的叫尚衣局的小太监、宫女们直接上手去改。
衣服是李延钦点的暗红色,乍一看像绛红,实则更像藏在阴影里的红,泛着血痂般的暗沉哑光,衣料选用的是江南特贡的暗花罗,并非寻常绸缎的光滑,带着细微的粗糙,织入金线的暗纹并非龙蟒,而是交错的獬豸角与缠绕的锁链。
形制上,整体是武官的窄袖束腰样式,便于行动,透着干练与杀气,胸前后背却不用补子,而是深色丝线绣出巨大的、怒目圆睁的獬豸兽首。
神兽的眼睛以极小的黑曜石点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令人彻骨生寒。
腰间革带为黑牛皮,带扣并非寻常的玉或银,而是精铁所铸的獬豸吞口造型。
这一身衣裳,穿在那些本就气质阴柔的太监身上,带着一种诡谲的压迫感,那红,让人不得不联想到那日在瑶光殿被杀的壮奴,仿佛是用她们的血染成的颜色。
那獬豸的角、喷张獠牙的巨口、缠绕的锁链,仿佛在无声的宣告——
执此权柄者,以非常之身,行非常之事。
任谁看见,都如见地狱来使,死期已到。
顺子对这制服很满意,忍不住夸张造办处的手笔。
造办处承办此事的人谦逊一笑:“当日若没师父为了我们亲自跑出宫一趟,我们早就成了那替死鬼,也不知是什么人的刀下亡魂了。更是害的师父为此殚精竭虑,如今承师哥的福,大家都可睡个安稳觉了,这事儿若还做不好,岂不成了那天诛地灭不懂恩报的牲畜了。”
造办处此次是用了心的,不过不是为李延用。
只因此事是给孙福通和顺子做,才比往日用了百倍的功。
有监察司好啊。
监察司让太监腰板儿挺直了,有了权,有了晋升通道,他们日后也能被人家当个人了,而不是什么时候不开心就叫人家一脚踹死的边角料。
监察司的体面,就是他们所有太监的体面。
因此,他们一个个对顺子感恩戴德,为顺子做的制服更是用功。
顺子作为监察司副使,实际的掌权人,他的制服用的材料更高级。
用了织金锦,线也用的是真金捻线,行动间皆有细微金光流动,又被深红与墨色压制,华美而阴郁。
且制服的前胸后背都绣以大型的‘怒目獬豸镇狱图’,是完整的獬豸神兽足踏扭曲的黑色锁链与森森白骨,周身环绕幽蓝火焰纹。
獬豸双目以暗红琉璃镶嵌,冰冷剔透,仿佛能窥破一切虚妄。
好威风啊。
照着镜子,顺子自己都要被这怒目圆睁的獬豸震慑住了。
恍惚的好像镜中之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未来的自己。
他本没有獠牙。
却要为了主人,为了皇权,为了阻挡这宫外的洪水猛兽,而生生长出一副獠牙来!
这种感觉让他新奇、心颤,沉甸甸,却又兴奋的只有紧抿着唇才能稳住表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敢穿这身衣服给李如月看,怕让李如月觉着他太凶了。
他不想在李如月面前露獠牙。
却又想到那一天李如月嘱咐他,就是要做一个强盗。
监察司和他,需要的就是獠牙!
那或许,只有他这样凶,主子才会喜欢吧?
他的心又安下来,侧头询问:“主子呢?”
他如今都不称问公主殿下。
就称呼主子,他不怕监察司的太监们知道他认谁做主子。
因为他要监察司的太监们明白,谁才是监察司真正的主子。
他这么叫的久了,旁边的太监早已懂他在问的是李如月而非李延。
便答:“主子去钟粹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