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坑李承隐。
是坑皇帝。
李如月松口气之余,心底失笑。
李延害秦后、害宋贵妃,最终却要受女人的害。
倘或他是清醒的,看见宋云瑶必定会躲八丈远。
他才不会想碰这丫头,碰她,跟杀了姜老夫人和郑夫人有什么区别?
且不说宋家人会怎么样,就是天下士人得知这件事,也要骂他一声禽兽!
毕竟宋云瑶才十三岁。
十三……
李如月恍然想起,自己也十三。
她蓦地攥紧书页,指甲穿透了纸张,孙福通注意到,立刻安静下来躬下了腰,其他人亦敏锐的察觉到,纷纷后退低头,室内一片沉寂。
好狠毒。
宫夫人居然那么恨她?
恨宋云瑶?
是恨宋云瑶吗?还是……把所有的仇恨都积蓄至此,全发泄给了她?
又或者,是在痛恨之余,也算计过了。
宋云瑶出这种事,要影响多少人?
李延、姜老太、郑夫人、宋济仁、宋显、宋贵妃……
乃至山上那位!
真把那位主儿逼下山……
想到这一点,李如月将书拍在案上。
“所有人出去!孙公公留下。”
众人本就噤声许久,一个个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猛地听到命令,一个个如释重负往外涌。
彭玉书张嘴想说话,李如月道:“我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彭玉书才连连点头,跟着众人离开。
待外面的门关上,李如月开口:“让侍卫各自归位,就说宋小姐找到了,再派人把父皇去过的林子周遭清一遍,百米内不许有人靠近。”
孙福通方才一心关切李延的身子,虽然知道外面乱哄哄的是因为宋小姐不见了,他也没工夫管,听到李如月这样安排,他愣了愣,恍然想起小太监们说今日没宫女进竹林,是有人提前在林子里了。
又想到李延那头痛欲裂,脸色青白的模样,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伸手掀帘的时候脚一软,拽了一把珠子下来,叮叮当当,洒落一地。
孙福通离开,李如月唤了尤嬷嬷:“让人把宋云瑶身边的嬷嬷、丫鬟都叫回去,就说宋小姐在我这儿,我与宋小姐投缘,留她住几天。”
尤嬷嬷连连点头,想到了什么,问:“万一她们要来瑶光殿呢?!”
李如月冷笑:“她们敢吗?”
这瑶光殿是什么地方。
满院子都是宋家奴才的鬼魂。
指不定还有她们的亲娘亲姐。
哪个宋家的奴才敢靠近瑶光殿?
尤嬷嬷恍然才想起前不久李延在瑶光殿大开杀戒,杀了宋家那么多壮奴的事,忙起身告退去办事。
尤嬷嬷前脚往出走,走到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孙福通。
他转了回来,跑进去的时候差点被脚底下散落的珠子滑到,幸亏小藤子扶了一下。
他跑进来,挥手让藤子走远点,跪在李如月面前,仰头看她:“殿下,依奴才看,要不……”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满眼通红,嘴唇都在颤抖:“奴才思来想去,此事牵涉甚深,事关重大!万一走漏了消息,那陛下……他……”
他万劫不复啊!
他已经受那么多人不待见了。
杀秦氏满门的事,早就让他君臣离心,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点起色,再出这种事的话,宋家就是造反,都没有人会说什么!
孙福通是经历过宫变的。
他知道许多事情就是一触即发。
只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刀兵相见不过是瞬息的事。
“宋云瑶死在这儿就没事了?糊涂!”李如月重重呵斥一声,把他斥醒。
死在这更是说不清!
“你别管这些,我自有主张。”
孙福通抹了把泪连连点头,起身离开。
待孙福通离去,李如月起身,唤了小藤子和雀儿,让他们点了人一起跟她出去。
走到门口,彭玉书跪在走廊边,抬头看来。
他刚才出来已经知道宋云瑶失踪的事了,联合李延脉象一想,不难猜出来这事是发生在哪儿。
“公主……小小姐她……是不是,她是不是……”
“彭先生。”
李如月冷冷唤了他一声。
彭玉书百感交织的情绪在她冷冽的呼唤中渐渐冷静,只剩下眼泪在流。
“你是这件事的唯一证人,有人在算计父皇,但是没有人会信。即便是明日我把你送回宋家,送到郑夫人的面前让你与她说真相,她也只会觉得你在替我撒谎。没有人会信你,你明不明白?”
说到这里,李如月恍然想起当年昭阳殿,秦后冷漠的那一句:“没有人想听你作证。”
彭玉书呜咽着揉眼角的泪,连连点头:“小人懂,夫人不会信……”
李如月点头:“拿上药箱。”
李如月吩咐完,迈腿往竹林去,彭玉书连忙从太监手里背起药箱跟在身后。
监察司的人已经将周围方圆三百米内的所有角落全部排查,并且构建了防线,短时间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侍卫们被告知宋小姐已经找到,纷纷退回自己的值守范围。
宫女、太监们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
李如月没让小藤子点灯笼,到了竹林外,派雀儿进去看。
雀儿跑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躺在石桌上的宋云瑶,看见她腿上的血,雀儿吓的往回跑,跟李如月指着里头。
李如月的拳头在袖子底下蜷了一下,咬紧牙往里走。
雀儿第一次不愿意跟她,躲在藤子身后。
李如月也没让任何人跟,只带着彭玉书进去。
彭玉书远远瞧见了血光,就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李如月走上前,别开眼不忍去看,扯过宋云瑶被撕碎的衣服为她擦拭身上的血,给她上药,彭玉书不敢多看,跪在一旁,一边哭一边诊脉,颤抖着掏出针包。
“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彭玉书哭着询问。
怎么办?
要看宋云瑶记得多少。
“你去养心殿诊脉的时候,父皇有说过他的症状吗?他有没有记得自己是怎么中的毒,中毒后还记得些什么?”
彭玉书忙答:“陛下头痛的厉害,根本不记得了。”
彭玉书看了看这四周的光线,只有月光透过树梢零星洒进来。
“恐怕陛下都没看清这是谁……”
“那宋小姐……也看不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