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的疏漏是姜老夫人接连大败的根本原因。
但是她没有办法。
宋家奸细屡次在宫中被清洗,又被放出去一批,宫里剩下零星几个老人,已经不具备搜集与传播信息的能力。
而双方的角逐不进则退,她既不能、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没有信息的攻势,每一次都带了赌的成分。
每一次,天都不站在她的那边。
她也想过先休息,没有信息的仗,她也不愿意打!
而且经那一败,她确实一病不起。
岂料这一病,李如月就要她命!
短短两个月,李如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媳妇和自己娘家撕破脸到那个地步!
宋显要脱离家族,贵妃要出宫修行,云瑶下落不明,郑稷业被打断腿的事又栽赃在她脑袋上,宫氏气势汹汹的贴悬赏令到处找宋显,宫夫人更是写信要让宫奇岸杀了宋显——他们宋家唯一的继承人!
她躺不住了!
病不下去了!
再不动,就要出事了!
她强撑着病体,抓紧了又一次难得的先机,弃车保帅。
却万万没想到,这里头,有一个这么大的陷阱在等着她。
贵妃。
他们家的孩子。
每一次,都是他们家的孩子!
他们家的孩子,成了李如月手里的刀,每一次砍过来都砍的她猝不及防,无法招架,处处被动,无力还手。
宋贵妃当日在场,是姜老夫人绝对无法相信的。
那孩子她了解。
她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用刑?
她当初为了保护宫里嫔妃们敢掐皇后的脖子。
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母亲磕五百个头?!
任谁能够相信呢!
别说她不知道这个信息,就算知道,她也觉得匪夷所思!
这便是此刻所有大臣们的心情。
——匪夷所思。
姜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是李如月动用私刑导致了郑夫人之死。
那贵妃在……算什么?
难道是贵妃默许了私刑?
所有人的心开始混乱、动摇,对姜老夫人产生了怀疑,对宋贵妃产生了怀疑,对郑夫人的真正死因,也产生了怀疑。
李如月的问话还回荡在殿内。
她没等姜老夫人回应,就看向孙福通。
平日里,养心殿、监察司、瑶光殿都分别派几个小太监藏在朱雀门周边探听消息。
姜老夫人在外面煽动百官的言辞,小太监早传达给孙福通了。
孙福通上前一步:“姜老夫人,您在外面跟百官们说的是——吾门妇乃朝廷钦封诰命,病体孱弱,入宫赴宴之际竟以无罪之身受刑于宫闱,致使病体难支,含冤而逝。今大公主李如月因私愤虐杀命妇而逍遥法外,他日满朝朱紫,谁家内闱可得安宁?!此风一开,国体荡然,纲纪崩坏。老身今日诣阙,非为私诉,乃为天下臣子,向陛下问一个法理昭昭。”
孙福通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在一些重点词句上放重了语气。
譬如——以无罪之身受刑于宫闱。
譬如——致使病体难支,含冤而逝。
譬如——大公主李如月因私愤虐杀命妇而逍遥法外。
这一整段话被复述出来,这些词句就愈发显得刻意而充满了鼓动。
如今头脑冷静下来的大臣们,开始明白过来自己方才为什么头脑发热的跟着姜老太就进宫来了。
就是因为这些词句!
这些严重到天地共诛的罪行指控,让他们一个个都感到自己深陷危机,不得不站出来维护所有人的利益。
可在冷静下来之后,又深深感受到了被蛊惑的懊恼。
是啊,他们根本没亲眼看到,不知真相,竟就被这样鼓动着来了!
“国体荡然,纲纪崩坏……”
李如月再度起身,轻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眼睛看着姜老夫人,话却没有问她,而是问向了此刻幡然醒悟的众大臣。
“诸位大人给我安了这么重的罪名,我原以为你们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才来向父皇拿我,要用我去祭天昭众呢,原来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只凭道听途说,就敢用一张嘴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祖宗给你们谏言之权,是让你们这样滥用的吗!口口声声祖宗,你们哪只眼里有祖宗,敬的是哪个祖宗!我李如月的哪位祖宗叫你们跟着别人这样来污蔑于我,来损害皇家声誉?!是太祖吗?!还是仁宗?!说!”
李如月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句连贯,钝挫抑扬,如雷贯耳的像一道惊雷,越过了姜老夫人,朝着她身后的百官们连续劈了下去。
众臣惊恐的纷纷跪地,往日都是他们拿祖宗说事,拿太祖和仁宗压人,如今太祖和仁宗两顶大山被李如月狠狠抛了回来,压的他们再也不敢抬头。
“公主息怒……”
“息怒?”李如月大笑:“点火的是你们,现在你让我息怒我就要息怒,怎么,做完姜老夫人的主,来做我的主了?”
李如月冷笑:“以前你们还有多少话是这样毫无依据说出来的,我倒要让父皇,让御史台好好查一查。说起来,御史台……御史台!”
李如月一声大喝,御史台的官员们慌忙从人群里爬了出来。
御史中丞忙叩首应声:“臣在……”
“你们是父皇的眼睛,当行监察职责,百官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当在你们的审度之中,今日百官受人鼓动来宫里滋事,你们一不提前向陛下禀报,二不加以阻拦,在干什么?在看热闹?还跟着凑热闹?!这是你御史台该做的事吗!沈大人,这就是你吏部选用的人吗!”
一口气,都骂完了。
沈公台本来在旁边听着,以为没自己的事。
没想到这最后一雷劈在自己头上。
可他倒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
“大公主,今日我们是说郑夫人的事,朝堂之事就不必公主再操劳了。”
李如月笑了一声:“沈大人看起来头脑清晰,很分明嘛,还知道这是郑夫人的事,是内闱的事,那你今天来干什么?你一个朝廷命官,吏部尚书,不去办你的公务,人家宋家的媳妇没了,你站在太极殿干什么?!朝堂之事不用公主操劳?那难不成宋家的家事,需要你们操劳吗?需要沈大人你操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