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霏的质问让宋济仁愣在原地,短暂的从悲痛中抽离了出来,开始回忆这一个月。
郑夫人的身子确实因为一直寝食难安而虚弱,中秋瑶光殿前那一闹,她是受了伤,可回来之后就看了脉,郎中说了,她最大的问题还是思虑过重,并没有说危及性命或者过不了冬这样的话。
一个月里,饭多少也是吃的,汤药也在喝。
确实不至于啊……
这时候杨谦站出来:“丞相大人,这验尸未必非要开膛,取血、取发皆可验毒,大人不必过度紧张,即便到万不得已处,也一定能留夫人完身。”
宋济仁已经动摇,李延便不再浪费时间。
“验,为示公允,刑部、大理寺、内宫各出一人来验!另——你们宋家也可以出一位郎中,彭玉书是宋济诚一手教出来的,你们若信得过,就让他来,若信不过,自己再去找一人就是了。”
“信得过,就让彭先生一同来验吧。”
宋显发了话,孙福通了然,让人去找彭玉书。
又派了人询问了名字后,去刑部、大理寺抽调仵作,顺便又去丞相府内院接宋济仁能信得过的郎中。
半个时辰后,刑部、大理寺、内宫、宋家提供的人同彭玉书共五人已经候在殿内。
李延看向宋显,宋显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杨谦吩咐:“开始吧。”
五人互相恭敬的作请,来到棺前,共同商讨后,决定先验血、验发。
百官们一听到验尸就有些害怕,纷纷别开头不敢去看。
李延呵斥:“你们都给朕睁大眼睛看着!别到时候又有话说!”
有一半的文官还是不敢看,魏泰带着侍卫掐着他们的后颈强迫他们看。
有些窝囊的已经开始哭了。
宋济仁一直落泪,宋贵妃终究心软,上前安慰。
姜老夫人方才被扶到椅子上后,就已经没有力气动了,冷眼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抬头看向上方的李如月。
李如月没有看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结果。
验血的环节结束,五个人共同返回来,禀报:“启禀陛下,臣等初验,夫人面唇绀青,双目微突,指爪紫黑,细察其胸腹,未见明显外伤,然其牙关紧咬,似是临终前经历极大苦痛,此般诸症,皆指向心脉骤停、气绝身亡之证。据《洗冤集录》所载,‘颜面?黑,唇吻翻紫,爪甲青黯’者,多为心胸之疾,气塞而终,与上述症候全然相符,故结论为心衰猝死。”
听到郑夫人死亡的细节,宋显咬紧了牙关,额头青筋暴起,闭上眼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
宋贵妃握着父亲的手也蓦地收紧,宋济仁却噌的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杨谦见状,拱手问:“丞相大人,夫人可患有心疾?”
没等宋济仁回答,宋贵妃先开口:“母亲并无心疾。”
大理寺的仵作问:“那此前可有过心悸、气短、昏厥的症状?”
大家一起看向宋家来的那位郎中,郎中忙上前道:“回禀陛下、诸位大人,夫人往日确无猝然昏倒、心痛如绞的急症,据小人历次诊脉所察,夫人之疾,根源在于长期思虑过甚,耗伤心脾。具体症状便是终日神疲乏力,夜不能寐,即便入睡也多梦易醒,白日里则脘腹胀痛,饮食难以下咽,每每只动几筷便再无胃口,其脉象也常显细数之态,这正是阴血耗伤、心神失养之明证。总而言之,夫人是郁结难解,五内俱损之象,却非是心脉有形之损。”
郎中所说的这些话宋济仁平日都是有目共睹,不自觉的连连点头,待郎中说完,他认证道:“确如先生所言,夫人从未有过心疾之症。”
几个仵作互相低语沟通后:“待臣等再验。”
一个上午已经过了一半,百官们饥肠辘辘,今日的白粥都还没下肚,十分煎熬。
仵作们验过血,纷纷摇头,太监立刻前来禀报:“回禀陛下,验血无毒!”
姜老夫人的眉头一跳, 有些意外,却暗自松了口气。
心想这郑家老太婆还算有两把刷子,没用毒药。
却见仵作们低声沟通一番,取了郑夫人一缕青丝,太监捧来瓦罐架起,将发丝置入,注入清水与清酒,密封后以文火慢蒸。
一时间满殿寂静,唯有炉火劈啪作响。
姜老夫人眯起眼,并不知此此等验法到底能验个什么。
这种不知道的感觉让她的心随着炉火的跳动逐渐揪紧。
良久,仵作取出一碗蒸出的汤汁,五人拿银针的拿银针,用银钗的用银钗,一同插入其中,银钗光亮如初,无毒。
郑孝真探身子看到众仵作手中银器没有变色,奇怪的拧住眉毛,却对上姜老夫人侧面投来的视线,立刻故作镇定的放松。
李延遥遥的看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下巴。
姜老夫人见他们没验出什么,便要说话结束这场闹剧。
这时候,彭玉书忽然高声道:“拿鸡蛋!”
太监们匆忙跑出去,腿脚极快的接力,不过片刻就从最近的宫殿厨房拿了鸡蛋来,彭玉书碎开蛋壳,分离蛋清,将其滴入汤液。
在座众人都有些坐不住,郑孝真、宋济仁一同上前去看。
只见蛋清入水并未散开,反而迅速凝结成浑浊的絮状物!
彭玉书见状,立刻举起陶罐,声如洪钟:“诸位请看!银钗不黑,是因夫人所中之毒非砒霜等金石之毒!而是草木剧毒——乌头!此毒遇蛋清则凝,这碗中之物,便是铁证!夫人死于非命,乃是有人在她汤药中掺入乌头,令其心脉俱断而亡!”
彭玉书要鸡蛋的那一刻,姜老夫人就已然浑身紧绷。
待他说完这一番话,她缓慢的闭上眼睛,泄力的靠在椅背上。
但是彭玉书此言一出,最先紧张的是宋家的郎中。
“彭玉书,你休要胡言!夫人的汤药乃我每日亲自烹制,怎么可能会掺入乌头!”
彭玉书见到往日同僚气急败坏,忙安抚:“贤弟莫急,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这么糊涂,但防不住有人趁人不注意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