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不要跟我讲恩这个字。”
城阳说完那句关于母亲生恩的话,李如月直接回驳了回去。
“非是如月不感恩,是母后将如月视作孽障,就像她无法接受父皇,不论父皇对她如何,她都痛恨父皇一样,不论如月如何讨好她,她也痛恨如月。这不是如月的错,也不是如月可改变的。如今她在金轮寺很好。”
城阳本身是个不可一世的。
她这辈子哪里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过话。
好难得这样温和的开场,却被李如月这样直硬的驳回来。
她的怒火一下子就燃起。
“很好?什么很好?谁不知道金轮寺是关罪妃的地方?你把她囚在那和囚在冷宫有什么区别?!从一个冷宫出来去另一个冷宫,还是自己女儿亲手送进去的!你让她每天怎么过?!”
“冷宫都能活,金轮寺就不能活了吗?!”
“李如月!”
城阳拍案而起,惊愕于李如月的话。
“你怎么这么冷血?好,如今你与他是父女情深了!不论人前人后,你们都是一个桌子上吃饭的了!你母亲反倒成了罪人,是吗!你可知道……”
“我都知道。”李如月打断她:“那姑母认为我该如何?父皇害了她,父皇杀了她全族,所以该我李如月来赎这份罪吗!”
城阳感到不可思议。
“李如月,我原以为你……”
李如月冷冷别开脸。
城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
“如月,我们不要吵架,我也没有说要你来赎什么罪的意思,犯错的人不是你,我知道,我说的是……情分,母女的情分。不管当初是谁的错,现在我们不要论对错,我是希望你念着情分去照料她,能让她余生不要再受那些苦,你如今这么出息了,她本不该受那些苦了!”
“情分。”李如月嘲弄的哼笑了一声,冷眼看向城阳:“姑母你讲情分,是因为你跟她有情分,因为姑母你有一个爱你的父皇,所以你只知道什么是情分。我不知道,请姑母告诉我,什么叫情分?我学学看。”
城阳觉得李如月简直不可理喻,亦感到陌生。
冷笑:“我以为当初你只是为了能活下来才无视秦氏一族冤屈,无视你母后的苦楚,假意逢迎于李延,现在看来,你确是他的女儿,你与他一样冷血、卑鄙!”
李如月本对这些事没那么大的情绪。
可城阳却说出了世上最荒谬的两句话。
一要她跟秦后讲情分。
二说她和李延一样。
李如月起身想走,城阳起身喝道:“你站住!”
李如月没停,城阳伸手想去拉,忽然,门外的暗影中有一道赤红色的身影绕出,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将她隔绝在李如月的身后。
恍惚间,城阳只看到一只狰狞獬豸头颅在烛光中浮现,獠牙几乎触碰到她的指尖,她缩了回来,抬头间,看到一张面色平淡的苍白面容,低眉垂目,恭敬中却带着毫不退让的压迫。
李如月嗅到淡淡的药香,才猛然回头,看到了顺子的肩膀,她拧眉动容,却又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抬腿离去。
城阳还想叫她,被顺子死死挡住。
“狗奴才,还不让开!”
顺子纹丝不动,恭敬的低眸。
“席仲落罪那一日,大公主即刻前往冷宫将秦后接了出来,秦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掐着大公主的脖子,想要她的命。”
顺子淡淡瞥向远处跟嬷嬷一起玩耍的安和郡主。
“您会这样对郡主吗?公主殿下。”
顺子缓缓回头,看向城阳,定定的看了半秒,垂首退后,再度隐匿在黑暗中。
李如月脚步很快,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快要回到瑶光殿。
顺子在后面追,追不上,心中焦灼,勉强的加快脚步,扯痛伤口。
藤子担心的想回头去扶,李如月呵斥:“别扶!”
李如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尤为清亮,顺子听到,委屈的抿了唇,停下脚步,不敢再跟。
感觉到他停下,李如月猛地回身:“你不是很能耐吗!”
“公主别动怒。”顺子温驯的跪下,给她叩首。
这一叩,什么脾气也没了。
李如月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走上前去扶他。
顺子搭着她的手起身,这才借着月光看到了李如月吊在胸前的手,他的心脏一缩,触动伤口,疼的抖了一下。
李如月瞧他这副模样又来火。
岂知顺子眼神冰冷的让她感到陌生。
“谁干的?”
顺子质问,藤子扑通跪在地上:“回公公,是……是郁擎。”
李如月不想让顺子动火。
他的伤口位置太危险,任何情绪都会影响恢复。
“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上阵打仗,岂有不受伤的道理,他们也没了半条命,别矫情。”
顺子撇嘴:“奴才受点儿伤,主子不是怕奴才被风吹了,就是怕扯痛了,如今主子伤了,奴才不过问一句,就嫌矫情。”
听的出顺子的委屈,也知道他是担忧自己,一片赤诚。
李如月不忍心再对他冷言冷语,走过去,伸出那只没事儿的手,用掌心贴在他的背上,带着他往前走,柔声道:“你的伤要命,我的伤连写字都不妨碍。”
顺子冷眼剜了小藤子好几刀,似乎是在责怪他不把这事告诉他。
小藤子汗流浃背,不敢抬头。
想到郁擎,顺子觉得奇怪:“他那么大胆子,敢动公主?”
李如月揉了揉鼻子,转移话题:“雀儿,你先回去吩咐小厨房做点羹汤来,我和顺公公一起用。”
雀儿应声先往回跑。
顺子察觉了,扫视一眼,目光定在一个年纪小的太监身上。
“你说。”
小太监哪敢忤逆顺子啊,跪下道:“公主救彭先生的时候冲过去然后……”
话说了一半被李如月瞪回去,为时已晚。
这下顺子又气又急,委屈大发了!
为了彭玉书?你敢跟郁擎那种禽兽硬刚?命都不要了?!
顺子少有的僭越的盯着李如月,毫不掩饰眼底情绪的翻涌。
李如月也少有的莫名心虚起来,却还是轻咳一声解释:“魏泰就在跟前嘛,没事的。”
李如月哄着,带着他往瑶光殿走,一路上柔声哄着。
顺子提出条件:“那主子也别让奴才矫情,奴才每日都要来瑶光殿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