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一开始李如月就不觉得郑夫人会是姜老太婆害死的。
不到那个地步。
让郑夫人一直病着，不反而能更好的拿捏宋显吗？
姜老太婆如今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把宋显的心拴到宋家，而郑夫人是她连接这三个孩子最主要的中枢，郑夫人这一层断了，宋贵妃、宋显可不见得把她多当回事，不见得怕她这个老太婆死啊。
这一点她会看不清？
李如月觉得郑夫人之死，姜老夫人最多是不作为——坐观其成。
一开始，李如月压根儿都没觉得郑夫人是被毒死的。
她知道郑夫人状态一直不佳，还真以为是磕五百个头耗尽了救不回来。
她也是在彭玉书查出毒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一出。
于是感到匪夷所思。
谁会想让郑夫人死啊？
彭玉书查出毒之后，李如月的视线一直若有似乎的留意着郑孝真的反应。
从恩怨、利益的角度看，想让郑夫人死的，恐怕只有郑家自己。
但是会吗？
李如月在揣度。
但几乎是即刻就得出了答案。
会。
绝对会。
当初太极殿在座的所有人中，除了李如月、郑孝真、姜老太婆外，没有人知道郑夫人曾捧着郑稷业的头颅当面送给了宫夫人和郑孝真。
但凡知道，风向不会在姜老夫人身上了。
所以郑孝真很聪明。
聪明绝顶到可以暂时的放下仇恨，闭口不提自己儿子死的事。
他知道，不提，才能咬住姜老太婆，提了，反而引火烧身。
直到黄姥姥冲进来一口咬死姜老夫人，李如月对这个猜测就又确认了几分。
这个猜测在李如月的心中有七成可信。
黄姥姥方才的紧张、急于为郑老夫人开脱等行径，又让她的猜测脉络更加清晰。
八九不离十。
她已经找到了真凶。
“公主殿下，老奴当日在太极殿所言，绝无虚假！”
“那如若是假的呢？”
李如月给她斟了一杯酒，端起来：“不如黄姥姥发个毒誓吧，如若那天你说的话是假的，就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受拔舌之苦，你子女都要年轻横死，断子绝孙，如何？”
对于黄姥姥这样的人，李如月不用什么高端的手段。
如同她对待方姑姑一样，越简单、越直接的法子，对这些人越有用。
黄姥姥听着李如月说的这些话，瞪大了眼睛，迟疑在那。
顺子在旁道：“姥姥都说了绝无虚假，那发个毒誓又怎么样？一杯酒，一句话，发完誓，我就派人送您回郑家。”
毒誓虽说是一句话，可真敢发的人，并不多。
尤其这些老太婆，她们信。
黄姥姥哑在那，像被困在墙角的老鼠，定在了那。
顺子轻笑：“那我这么跟您说吧，黄姥姥，我家主子让您发的这些誓啊，都能成真，这地狱都不用您死了才能下。”
顺子抬手示意旁边的监察司：“地狱能办的事儿，我们监察司都能办，您活着走一遍，下去之后流程都熟悉了。至于您的儿孙……都不用我们去抓，大皇子马上和郑小姐成婚了，大皇子想问郑大人要几个微不足道的家生奴回来，也很简单吧？郑大人应该自己就会把人送过来，不劳我们去麻烦。”
活着走一遍，下去之后流程都熟悉了。
这话，多可怕啊。
黄姥姥登时脸色就青了，紧接着发白，又有些发紫暗沉。
李如月瞥了顺子一眼，心想他虽然养伤躺在床上，恶毒这方面倒是颇有长进啊。
顺子回了李如月一个恭顺的眼神。
仿佛在说：近墨者黑。
都是主子培养的好。
跟着主子耳濡目染，也就学着了。
主仆二人一高一矮，纷纷回过头看向黄姥姥。
在黄姥姥眼里，这两个人和活阎王有什么区别？
她说不出话，呜咽了一声，开始连连磕头。
即便磕头，可她还是说不出话，太害怕了。
缓了好久，黄姥姥才强忍着因为紧张过度泛起来的恶心，说道：“确实……不是姜老夫人指使。”
但她还是没敢说出是郑老夫人。
不过李如月也不用她说了。
“你眼看是活不成了，虽然你指认了真凶。可这下毒的事儿，是你干的，按照大临律令，你逃脱不了。不过姥姥不顾性命为了主家做这样的事，我也很佩服，愿意给你一条活路，只是不知道，姥姥要不要这条活路？”
“要！要！老奴要！求公主殿下明示……”
黄姥姥连连磕头，祈求的望着李如月，渴求她赋予自己一条新的生路。
“去道观，上山，到贵妃身边侍奉。”
黄姥姥一听是这么一条路，有些犹豫：“可是……如公主所言，下毒的事儿是老奴干的，贵妃她……怎么容的下？”
“所以姥姥你要痛哭流涕，哭诉姜老夫人的霸道啊，是她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的，你只要表现的痛苦，贵妃就会谅解你，保护你，你们自家的小姐，你不了解吗？”
黄姥姥缓缓抬起头，稍微冷静下来，想起来宋贵妃的性子，似乎觉得可行。
“是……贵妃娘娘她就算不原谅我，也不会要老奴的命……”
最不好的结果也就是不理会她罢了。
而不理会也不会到让她饿死的地步。
贵妃娘娘就是这样心软。
“老奴谢过殿下。”
黄姥姥深深叩首，顺子点头示意让太监带着黄姥姥去山上。
待她走远，李如月吩咐：“吩咐内务府，皇兄和郑小姐成亲的时候，把黄姥姥的孩子们都列在郑小姐所携带的奴仆名单当中。”
顺子了然，恭敬的点头。
他知道，把黄姥姥送上山，并不是李如月多仁慈，而是黄姥姥是一个证人，今日她可以证明姜老夫人杀了郑夫人，明日她也可以指认真正的幕后真凶。
她不能死。
而把黄姥姥的儿孙们放在李承隐的王府，便是第二手。
有朝一日倘或真的需要黄姥姥出面指认郑老夫人，那等于让黄姥姥第二次送死，只有她的孩子们在李如月手中，黄姥姥才能第二次英勇赴死。
因为她没有退路。
简简单单的部署，棋已下到了百步。
顺子无需多问，已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