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内务府为信王府筹备婚礼运送物品的队伍中,混进去那么一小支队伍,他们进入信王府,从后门出去,于夜深人静处,从杨谦派来的人手中将文书档案压在箱底,偷偷跟着内务府的队伍回到宫中。
顺子又有的忙,带着人连夜的将档案一一过目、分类、封存入库,等待日后启用。
“主子是想把缉查司给他?”
天听卫初设的时候,便分为了缉查司、诏狱司、案牍司三司。
所以人员的选拔也分了三层。
——禁军精锐、江湖人士、牢狱中有奇能异技或武功高强之人。
所谓缉查司,要查的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头百姓,牵涉甚广,其中又要有不同层级的精细划分,以及最重要的情报机构也要包含在其中。
诏狱司和案牍司,却急需刑部、大理寺等有丰富经验与才学之人方能胜任。
李如月伏在案前,认真的阅览杨谦递交上来的那些罪证档案,才发现,在暗中监视、拿人把柄这件事上,他们已经做的非常的成熟,不但有规范的流程,哪怕是文书名录的细节上,也看的出是经历几朝提炼而来的精确。
既不会白白消耗人力,又能在里面用最简单的条目记载最有效的信息。
而流程的规范,则会让分布在各个地方的下线,非常明白的知道自己调查一个人,要从哪里开始,要获取哪些线索和证据,他们只要按照名目去获取情报提交即可。
听到顺子的问话,李如月又沉默的将那些档案看了许久。
“眼下看来,不是我们要把缉查司给杨谦,而是缉查司非杨谦来掌不可了。”
这世上,如果说有一个人既了解当朝文武百官,又了解大临官场生态,熟知大临官场文化,和地方上又时有联络,对大临刑法所有流程、规章制度了熟于胸的,除了他,好像真没有别人了。
李如月抬起头,思索了一会儿,合上手中的文书。
“不但要给他掌,还要给他极大的权力、体面、利益,让他想做这个指挥使甚于做刑部尚书,慢慢把刑部、大理寺的人也都带进天听卫……”
顺子立刻懂了。
不管是李如月还是皇帝,在这样高的位置上,你想要去一对一的获取相关人才,实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说刑部吧,底下这些办事的四五品小官里,自然是有各自能力突出,不可或缺之人,可这些人李如月不能一个一个去结识,李延不能一个个来召见。
而且在这样的官场生态下,他们敢不敢舍弃自己现有的一切去冒险?
他们有没有那个智慧和胆量?
八成是没。
一只一只的抓羊,狼也会累死。
可若把头羊骗过来,这些羊群自然而然就会跟着来。
顺子低头:“奴才一定叮嘱他们,要给足杨大人尊重。”
李如月轻笑,忽想起上次的事。
“你们也是老熟人了。”
顺子也跟着笑,低眸:“是啊,没想到缘分有这么深呢。”
以后共事之处,还多着呢。
李如月拿起案上的笔,在天听卫结构图之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圈。
“杨谦掌天听卫期间,他就是天听卫地位最高之人,不过天听卫真正的掌领者,应当在这儿。”
李如月在圈内写了三个字——监察使。
顾名思义,监察使乃监察司下派,行监察总领之职的人,是天听卫的最高掌管者。
顺子看了一眼,点头:“禁军精锐以及从地下选拔来的奇能异士,也都应当在这儿。”
这才是天听卫的真正本体。
只不过要蛰伏。
李如月放下笔,忽然问:“杨谦成婚了吗?”
顺子苦笑:“没。”
李如月感到奇怪。
顺子上前,跪在案前给她添茶。
“这事儿也没那么奇怪,主子忘了?这京城里凡是家世不错,模样儿不错,品性不错的官家小姐,如今……都在金轮寺呢。”
李如月恍然大悟。
是了。
杨谦都二十四了,姜老夫人当初所选的那一批女子,恰好就是与杨谦、宋显年纪相当,适宜婚匹的小姐们,但她们被打包送进宫了。
所以,京中有许多杨谦这个年纪的贵公子,尤其是家世还不错的公子们,都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婚。
不是再没人选。
只是谁不想要好的呀?
这些家族子女的婚事,实则就是家族未来走向的一个节点和出路。
是认别人作靠山,还是成为别人的靠山。
杨谦这样的家世,自然是想着能高攀最好,他们家的根基算不得深厚,你让他去找不如他们家的女子成婚,是没意义的,于杨谦官途无助益不说,还要处处麻烦他,仰仗他,这样的人,杨谦恐怕也不要。
再单从女子相貌、品性、才能来说,普通的他们看不上,能看的上的,也被姜老夫人搜刮的一干二净,都亲自培养出来,给自家门生分配了。
挑天下聪明、有才、肯低头的人作门生,又把天底下漂亮、贤惠有头脑的女子嫁给自己的门生,优生优育,将世道里头上三等的人都牢牢把握在手中。
杨谦、郑孝真若老老实实走一条寻常路,八百辈子也赶不上他们宋家。
然而因果不虚。
姜老夫人、郑夫人拿捏了别人家的孩子一辈子。
到头自己家的孩子终究被人家拿在手中。
他们想要天下所有人都走他们预设好的路。
偏偏有人新劈开一条不同‘寻常’的路给众人走。
“他娶谁,得我们说了算。”
顺子垂首:“是,奴才会让人盯着他。”
他若萌生了成婚的念头,那就一定想方设法搞砸。
李如月从满案的文书中抬头,望向窗口,天快亮了。
他们主仆都让对方早早睡,休息好,却又一起熬了通宵。
小厨房端来了粥,顺子捧过,摆在她的面前,轻轻用勺子搅动。
“派去接慎王妃的人已经出宫,天一亮,慎王妃就会到。”
李如月托腮,望着案上即将燃尽的烛火。
“你见过她,她长什么样?美吗?”
顺子低眸将搅动均匀的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递上。
“不美怎么会让慎王一见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