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宫门紧闭。
顺子用监察司的令牌,亲自接到了韩昭,从角门进入。
“人还……”
韩昭已经满脸胡茬,一身黄尘,见到人就攥住顺子,紧张的询问。
“还在。”
顺子立刻打断他回答,韩昭长舒一口气,松了手。
“本来早就要行刑,他截的是陛下的密信,这是死罪!闹到陛下那里,老国公也难逃其责。但我师父呢,他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为世子作保,说他坚决不会是奸细,不过死罪难逃,最多不牵连老国公。加上大公主屡次三番来监察司求情,我便和师父商议过,宽限了一个月,等你来见过他之后,再送他上路。”
想到李如月那样高傲的人为了姜经羽的事情跟监察司屡次暗中求情,韩昭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酸楚。
韩昭跟着顺子抵达监察司牢狱的时候,姜经羽已经被短暂的从豪华牢房换到了最糟糕的一间,还披头散发的做了些妆造。
姜经羽被弄的满身狼狈,蹲在那,也没脸面对韩昭。
因为他知道这是骗人。
“经羽!”
韩昭靠近低等牢房的时候已经被这里的腐臭气息刺激的十分不适。
瞧见姜经羽蹲在牢房角落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他心痛的上前抓住栏杆呼唤他。
姜经羽没回头,他不回头是觉得没脸。
但在韩昭看来,他是已经万念俱灰。
“韩昭,别替我难过,怪我没听你们的,太爱招猫逗狗,咎由自取,你告诉叔公,就说我回蜀国了,让他别再挂念我,还有……我帐中那套闲置的盔甲底下,有一个牛皮袋子,里头有些银票,还有我娘的遗物,你帮我收好。我的那些衣裳,你给兄弟们分了吧,我的弓……”
姜经羽说到这个顿了顿:“那支弓是叔公亲手给我做的,真的很好用……”
姜经羽停下,绞尽脑汁的思考怎么才能让弓送进宫里来。
韩昭宽慰他:“你放心,我会一直带着它。”
“我想带它走。”姜经羽揉了揉鼻子:“你……把它交给顺公公,顺公公会帮我放在‘坟头’。”
顺子在后面憋着笑点头:“嗯,世子放心。”
韩昭很体贴:“那你的小兔儿我让人送回东海吧,除了你,它也不会认别的主人了。”
“啊?”
小兔儿是姜经羽的马,如今养在瑶光殿呢,吃的比边关还好。
“那个……小兔儿它……”
顺子说:“我拴在你坟头。”
“那怎么行?!”韩昭第一个反驳:“小兔儿需要良好的照顾,我来处理就好。”
“要不送给你如月妹妹吧!”姜经羽急中生智:“对,她一定会喜欢,就送给她,她这样善良温柔美丽大方慈悲心肠无所不能的女子,一定会对小兔好。”
顺子憋笑憋的脸部肌肉抽动。
姜世子说了多少形容就是给大公主磕了多少头。
哪里是夸人啊,明明就是在说:求求大公主了一定不要让他把小兔带去东海啊!
“是啊韩公子,那匹马这段时日都是大公主在照料,也别大费周章了,就这么着吧。”
韩昭想到他这一路盘旋在头顶的黑鹰,自从跟了李如月被养大了一圈,羽毛锃亮,可见如月善待了它。
如此想着,他点了头。
再度抬头,韩昭眼圈泛红,握紧了围栏。
“经羽……我曾过我们或许会死在战场上,但如你所说,死得其所,倒也酣畅!却不想造化弄人……你都还没成亲……还没有建功立业……”
“好了你走吧。”
姜经羽捂着脸,韩昭越难过,他越愧疚,越没脸面对。
而在韩昭看来,这就是死别。
他在那站了足足一刻钟。
顺子也没催他,姜经羽也没再说话。
把兄弟最后的模样印在了心中,韩昭才流着泪转身向外走。
“韩昭!没事多去看看小兔儿……”
他去看小兔一次,他就能偷偷看兄弟一次。
韩昭含泪点头:“好。”
顺子被他俩这生离死别弄的有些感伤,出了牢狱看见月亮,感受到月光的清冽,又庆幸还好有主子,还好这世间最危险的一切都握在主子手中,由主子主导。
“天色太晚了,我不能见如月,劳公公帮我传话,就说我暂时住在公主府,不日祖父就会入京请罪,届时我会陪他入宫,若她愿意……请她在御花园等我。”
顺子应下,派小太监送他出了宫。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叹了口气,回身准备让人去把姜经羽挪回豪华单间。
才转脚,就瞧见那个给素羽诊脉的郎中急匆匆跑出来,脸色煞白。
“顺公公,不好了……素羽……素羽她有身孕了!”
“什么!”
纵然已经见过许多风浪,顺子还是不禁的惊呼出声。
荒唐,荒唐!
这怎么可能?
那些嬷嬷不是说拿不准吗?不是说素羽在撒谎?
而且才一次!一次怎么可能有孕?
“那……刚才她不是被姜经羽踹了一脚吗?肋骨都断了,胎气没动?”
郎中焦急:“哎呀!这每个人的体质有所不同,不是什么人摔一跤都会小产的呀顺公公!您还是快去禀报公主吧!”
李如月已经睡下。
今日本就因为姜经羽的事耽搁的很晚了,却又于梦中被藤子摇醒。
睁开眼,便瞧见顺子站在纱幔外等候。
“怎么?”
李如月还以为是韩昭的事出了什么疏漏,竖耳听顺子回话。
顺子却沉默了好半天,才道:“素羽有身孕了。”
身孕低于四十天很难诊出,而姜经羽才和素羽一起住了半个多月,所以绝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是李承隐的。
“那她倒是个有命的,死里逃生不说,一次就有了孕。”
“主子,这孩子不好处置,倘或被信王知道……谁知道会是什么滋味呢。”
李如月扶着藤子的手起身,坐在床畔。
“不处置,既是皇兄血脉,为什么要处置。我记得彭先生家后院的竹林里,有个竹庐,宋云瑶在那养过病。”
顺子低头:“是,奴才让人去收拾出来,主子……素羽要难产吗?”
李如月抬手:“她不能死,她一死,便没人能证明这孩子是皇室血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