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隐的话提醒了李延。
用人的权力,在沈公台的手上。
沈公台如今唯宋俨马首是瞻。
章程上,沈公台自己就可以决定三品以下官员任用。
有些要紧的职位,取得丞相同意即可执行。
不过好在,这些官职还没被腾出来。
京城一团乱,对于宋氏门生的清洗行动虽然也一直在办,奈何于刑部人手局限,拿的人也不过是凤毛麟角,拿回来都还没时间去审。
都等着杨谦这边把编外人员收编进天听卫的缉查司再彻底展开。
李延顿足,看向孙福通,伸出食指点他:“去找杨谦,你亲自去,告诉他,清洗宋氏门生的事先不着急办,把缉查司建立完整,几万人的收编,花费个一年半载的时日,才能做的仔细。”
李延把‘一年半载’说的很慢,孙福通非常了然,连连点头。
李延坐回龙椅:“他一个人在这丞相的位子上,翻不起什么浪来,不管他做什么事,我们都不让他做成便是,先想法子,料理了沈公台,另外……”
李延的指尖轻轻在膝盖上有节律的敲打,沉默片刻,道:“传朕旨意,加封毅国公夫人为魏国夫人,由工部为其增修陵墓规格,清明礼部加赐祭礼。”
毅国公齐庸男,与先帝、姜恪等人是同辈,早年也跟着穆宗去过蜀国。
齐老国公这个名字,延续了齐家的家风。
那场宫变里头能活下来的世家,除了秦家这种被利用做了孤臣的愣头青,再就是像明家、齐家这种,天然带有缩头乌龟成分的家族。
他们信奉的是明哲保身,长长久久。
穆宗提拔出来的一众武将里,齐家在里头排不到第十。
宫变之后,这不就排第二了么。
所以说,活下来最重要。
齐老国公的夫人去的早,死在宫变之前,所以她的诰命至死都只是个三品。
那时候比他们齐家了不起的人太多了,每个拿出来都是身负赫赫战功,国公与国公之间,有很大不同。
如今出这种事,李延想见见齐庸男,敲打敲打。
但齐老国公手中有兵,如今朝堂发生这么多变故,李延若是一道旨意莫名其妙的召齐老国公回京述职,别说其他人猜测,李延自己都害怕。
加封他的夫人,是给出一种柔和的信号。
齐老国公自己会懂,毕竟清明加赐祭品的旨意也出了,这等同于写明了让他进京面圣的时间,他要装糊涂不回来,那就真要出事。
安排完这一切,李延已经筋疲力尽。
孙福通赶忙提醒他:“陛下,这前些日子那封信……”
哦,对了,还有这个。
李延勉强撑起精神,想起来那封宋俨写回去让乔老太公煽动民众闹事的信。
“宋显……”
李延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又想起来宋显被宋俨打成了乱臣贼子,关在监察司。
顺子嗅到了机会,立刻上前一步:“陛下,奴才以为,宋显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太极殿上,他也未曾包庇过姜氏,如此一杆子打倒未免太武断,丞相如此决绝,无非是想肃清政敌,可如今看来,丞相并非真心忠于陛下,依奴才看,如今能掣肘丞相之人,还就只有宋显了。”
孙福通也跟着附和:“是啊陛下,您可不知道,宋显在百姓里的名声可好啦!百姓都叫他青天大老爷,十分信任爱戴他,他若拿着陛下的旨意走到百姓中间替百姓解决冤屈,那百姓们感激的是陛下的圣明呀!”
“哼,有趣。”
李延听着孙福通的话,忽然笑出了声。
他才发现,宋显这小子虽然轴,倒混的人缘极好。
顺子给他说情,孙福通都这么发自肺腑的替他说好话。
更微妙的是,李延自己心里也觉得他是个可用的人。
正是因为他对真相的执着。
所以再讨厌他的人,在一件事上都能达成一致,那就是宋显不管多烦人,他一定不会糊弄人。
“好啊,复其大理寺之职。”
摆明了把宋显复位,也是对宋俨的一种警告。
从此,这天下多了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盯着他。
说完这些,李延靠在龙椅上就睡着了。
孙福通心疼的赶紧让人把他扶回寝殿。
顺子和李承隐离开养心殿,匆匆去了楼阁。
李如月还在那,睡了一会儿。
听见他们回来,让人给他们奉了茶。
顺子和李承隐把养心殿之事复述了一遍,李如月听的连连点头,父皇总算办了两件人事,还不错。
李如月把茶盏放下:“沈公台。”
顺子和李承隐立刻挺直脊背身子前倾竖起耳朵。
“办他非常简单,用宋俨的手办他,宋俨不是想让百姓告御状?告!监察司、天听卫、水名司,在京城外接应来告状的百姓,筛选明白,告郑氏门生的,送到杨谦那里养起来,告宋氏门生的,送到宋显面前,让宋显听完、记完,把罪名整理明白,再让郑孝真当朝质问沈公台,到底谁才是宋济仁的党羽?是他这个吏部尚书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才造就了这么多的贪官、狗官!”
顺子和李承隐连连点头。
李如月看向李承隐:“皇兄,你要先把宋俨寄到江南的第一封信给郑孝真看,等他急了,你再把我方才说的这些说于他听,让他准备好咬死沈公台。也要他明白,他郑孝真活到今天,活到明天,全都是仰仗你。”
……
天亮了。
李如月也几乎是说完话就睡着,被裹的严严实实,一路抬回去睡觉。
顺子和李承隐没歇,各干各的事。
李承隐天不亮就把郑孝真的门敲开,将信给他看。
那信看下来就四个字——要他的命。
郑孝真恨的牙痒痒,也不管失态不失态,在李承隐面前对沈公台和宋俨破口大骂。
清晨,宋显被放了出来复职,抬头望向朝阳,又远望瑶光殿方向。
京城外,想要进城的人排起长队,怨声载道。
今日的城门比往日开的晚,而且每个人都要接受搜身检查,城里烟火气正浓,早餐摊儿上的老长安们都已经得到了小道儿消息。
“还能为什么!说是抓个了瀛洲的什么什么忍,细作!”
“啊?瀛洲细作都能进京啦?不是要打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