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推开,被赶来的孙福通扶着起身,踉跄了一下。
“急怒伤肝……是谁……是谁欺负了他!”
话音方落,李延便想起来的路上李承泽和二皇子的那场冲突。
此刻李承泽的脸上还带着外伤。
房内的人一言不发,李延怒的想要打砸东西,孙福通忙提醒:“陛下,别惊着三皇子了,您也要保重龙体,不能再生气了……”
李延捂着自己的肋部,后背肋下一阵阵的憋闷发痛。
他今天为祭祀累了一整日,这一个时辰内又多次暴怒,亦有些承受不住。
“快,来人!扶陛下去里面歇息!”
孙福通故意一惊一乍,让太监、宫女们乱糟糟的簇拥着李延去了里间。
混乱中,他走入隔壁的空房间。
“奴才回去的时候宋俨已经……”
李如月抬手打断:“人呢?”
“已被魏泰控制,魏泰想问,如果以行刺之罪,直接结果了他……”
“不能。”
李如月笃定的制止:“他今日去的时候你们都不在,肯定在父皇面前进了不少谗言,这时候要他命,你和魏大人就真要被父皇怀疑了。”
“孙福通——!”
里面寝殿,李延不耐烦的嚎叫,孙福通赶忙跑了过去侍奉。
顺子急匆匆把李承隐带了来。
“如月,三弟他……”
李承隐关切李承泽的状况,李如月道:“无碍,和二皇子打架气着了,他气性大,难免急火攻心。”
李如月思考了片刻,攥住李承隐的手腕:“宋俨行刺父皇,你快去看看父皇有没有受伤!”
“什么?!”李承隐大惊,立刻拨开众人冲进去,一边冲一边呼唤:“父皇——!”
李承隐并不知内情,和眼下所有人一样慌乱,而且还被告知李延被行刺,所有惊恐失措都是情真意切。
他扑到李延膝下,眼泪已经滚落,紧张的嘴唇都在颤抖:“父皇!您没事儿吧?儿臣听闻宋俨行刺了您!”
李延一颗心在李承泽身上,早就把宋俨抛在脑后。
经李承隐这么一提醒,他站起身来,急促的踱来踱去,脑海里回想起些许宋俨跟他肺腑陈辞的片段,脑子一团乱。
“陛下!”孙福通趁着他乱,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站出来,跪下磕头:“陛下,今夜许多事实在太奇怪,有人侵入先帝墓室,掳走了明家守墓人,奴才和魏大人正过去瞧呢,宋大人就冲到陛下寝殿去了!这……他怎么把时间掐的那么准呐!”
“陛下,臣该死!”魏泰这时候也进来,卸剑跪在地上:“臣失职,墓室寝宫同时失守!是臣无能……请陛下革去臣统领之职!流放边陲,臣无敢怨言……”
“父皇!”李如月这时候进来,也跪在李延膝下:“您没有受伤吧?是如月不好,如果女儿早知道父皇遭遇行刺,弟弟的事就先不说了……”
“如月!”李延一把抓住李如月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你没做错,以后还要这样做,不管发生什么,承泽的事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朕知道!听到了吗!”
李延把她的手攥的发疼,满屋子眼睛都盯着李如月被捏的发白的手,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隐隐紧张起来,顺子和魏泰尤其焦急的想要李延松手。
李承隐则破天荒的大胆提醒:“父皇,您捏疼如月了……”
孙福通端着茶的手怼到李延眼前,打圆场:“陛下息怒,陛下千万别把自个儿气坏了,三皇子醒来还要您陪着呢……”
李延眼看孙福通递来的茶杯要洒,松了手去扶,李如月抽回手,有点麻木的蜷曲了一下指节。
“父皇受刺,还惦念着承泽,他醒来一定会很开心的,所以父皇一定要好好保重,儿臣等方能安心啊。”
李如月顺着孙福通的话说了一句。
屋内隐藏在暗地里的紧张慢慢消退。
李延看着声泪俱下的李如月和满脸泪痕的李承隐,十分触动,欣慰的点头。
“你们两个长大了,上能孝敬朕,下能照护弟妹,宋俨行刺的事……”
被周围众人这样强烈的推波助澜了一遍,李延终于有了闲暇思考这件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延莽撞的杀过支持自己的孤臣一次,遭受了长达十几年的惨痛恶果。
如今……又是一个支持自己的孤臣。
他又面临了相同的抉择。
而宋俨那些呵斥出来的话,虽然让他暴怒,却也听了进去。
尤其是那句通俗到恶俗的话——陛下现在是与臣争一块假肉。
事实是,郑孝真确实巧妙的脱离宋济仁,逃脱种种追究,如鱼得水的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害死这个孤臣。
他是否真的被蒙蔽了?
但不管是否被蒙蔽,被谁蒙蔽,李延此刻都知道,一味向着郑孝真,按照郑孝的想法去把宋俨置于死地,获利的人,未必是自己,但一定是郑孝真。
宋俨没了,谁再来治郑孝真呢?谁能把郑孝真这些年吞了的银子再抠出来呢?
他自己?
郑琼玉才成了信王妃,难不成自己突然下旨去拿郑孝真的罪吗?这对李承隐的声誉和权威又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那些学子们还能投奔他门下吗?
李延就这么静默的坐在那里思考。
所有人都盯着他,鸦雀无声。
好消息:帝王学会了冷静。
坏消息:帝王学会了冷静。
李如月在心中冷笑,心想这宋俨算是有几分狗运,还真让他从老虎齿下寻得一丝生机。
她深深叹了口气,用袖子沾泪:“这前朝之事,真是如狼似虎、惊险万分……女儿听闻宋俨继任丞相,还以为宋家总算来了个像样的人辅佐父皇,不料,竟是曹孟德献七星刀,这调虎离山计也真让他使成了。不过好在父皇英勇神武,只凭他自己,不能伤父皇分毫。”
……曹孟德献七星刀?
李延的思绪猛地顿住,惊愕的看向李如月,仔细想那典故,瞬间毛骨悚然。
听到‘调虎离山计’几个字,顺子立刻站出来:“陛下,那入侵墓室的人,刚刚查明身份,正是宋俨的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