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吕州大学家属区内一片宁静。王教授家的小院外,两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男人已经守了整整一夜,脸上的疲惫掩不住眼中的焦躁。年轻的那个不停踱步,时不时望向二楼拉着窗帘的窗户。
斌哥,这老头真能憋,一天一夜没出门了。年轻人压低声音,喉结紧张地滚动着,赵总那边催得紧,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吧?
年长些的男人啐了一口唾沫,眼底布满血丝:急什么?他还能一辈子不出来?赵总交代了,必须让他点头答应。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心里也在打鼓。这种差事接得仓促,连个具体方案都没有,就知道要王教授在专家评审时帮个小忙。
就在这时,一辆贴着吕州晚报标识的采访车缓缓驶入小区。车还没停稳,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记者就跳下车,相机已经举在胸前。
不好!年长的男人脸色骤变,急忙用手挡脸,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相机快门声接连响起,女记者快步走近,话筒直指两人:请问你们是王教授家的客人吗?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这一幕被马路对面咖啡馆里的祁同伟尽收眼底。他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咖啡,唇角微扬。安排这出戏码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这些记者对这类社会新闻总是特别敏感。
头儿,要不要过去控制一下场面?年轻警官小声请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祁同伟摆摆手,目光仍盯着窗外:不必。让舆论再发酵一会儿,火候还没到。他放下咖啡勺,拿出手机拨通了高育良的电话,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老师,记者已到王教授家中,正在拍照。
高育良正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接到电话时笔尖微微一顿:现场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在询问一件寻常公事,但微微前倾的身体泄露了内心的关注。
记者拍到了想要的东西,赵瑞龙的人现在应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祁同伟轻笑一声,要不要再加把火?
高育良望向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市委大院的老榕树上。不必,他沉吟道,过犹不及。让事情自然发酵就好。挂断电话,他对侍立一旁的林卫华吩咐:备车,我去看看王教授。
与此同时,赵瑞龙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被他狠狠摔在地毯上:废物!一群废物!连个老学究都搞不定!
助理战战兢兢地缩在门口,声音发颤:赵总,现在怎么办?那些记者要是把照片登出来...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给我把这件事压下来!赵瑞龙怒吼道,额上青筋暴起。他烦躁地扯开领带,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莽撞。本以为仗着赵家的势力可以随心所欲,没想到这次碰上了硬茬子。
就在这时,高小琴的电话打了进来。赵瑞龙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赵总,我听说你那边出了点小麻烦?高小琴的声音依然优雅,但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赵瑞龙强装镇定:没什么大事,我能处理。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叹息声:赵总,现在是非常时期,做事要讲究方法。你这样硬来,只会适得其反。她顿了顿,语气转冷,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请你的人立刻撤回来,不要再添乱了。
赵瑞龙还想争辩,但想到可能引发的后果,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了。挂掉电话后,他狠狠一拳砸在红木办公桌上,对高小琴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感到无比恼火。
高小琴那边确实已经行动起来。她第一时间联系了相熟的媒体负责人,试图将新闻压下来,同时安排助理以论坛组委会的名义发表声明,对个别人员的不当行为表示遗憾,强调龙腾集团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一贯立场。
高总,这样能行吗?助理有些担心地问,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着,现在社交媒体上已经开始讨论了。
高小琴揉了揉太阳穴:尽人事听天命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接待好那几位专家,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她看了眼时间,专家们的飞机快到了,接待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按照最高规格接待。助理连忙回答,车安排的是奔驰S600,酒店订的是月牙湖宾馆的总统套房。
很好。高小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我亲自去机场迎接。
就在高小琴前往机场的同时,高育良的车也停在了王教授家楼下。记者们已经散去,但小区里仍然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高育良下车时,特意让司机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果篮,显得像是寻常的拜访。他微笑着和小区里的居民打招呼,态度亲切自然。
王教授开门时显得有些惊讶:高书记?您怎么来了?
听说教授最近在研究一个重要课题,正好路过,就来拜访一下。高育良笑容温和,不会打扰到您吧?
王教授连忙将高育良请进屋,脸上的表情复杂。他当然知道高育良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对这位市委书记的亲自到访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教授最近还好吗?听说遇到了一些麻烦?高育良关切地问道,语气真诚。
王教授叹了口气,将早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高育良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表情严肃。
这件事我一定会严肃处理。高育良郑重承诺,吕州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学术环境。
王教授感动地点点头:有高书记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离开王教授家后,高育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对随行的林卫华说:通知相关部门,要加强对专家学者的人文关怀,营造更好的学术环境。
林卫华连忙记下,心里明白这是要高调处理此事,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高小琴在机场贵宾室迎来了两位从北京来的专家。她笑容得体,举止优雅,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
欢迎来到吕州,刘教授、张教授。高小琴亲切地与两位专家握手,论坛组委会已经为二位安排好了住宿,希望您在吕州过得愉快。
两位专家礼貌地回应着,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他们显然已经听说了早上的风波,对这次行程多了几分谨慎。
高小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并不点破,而是热情地介绍起吕州的风土人情和论坛的安排,绝口不提高铁站项目的事。
接待宴设在月牙湖边的五星级酒店。高小琴特意安排了地道的吕州菜,还请来了本地大学的几位学者作陪,气氛显得轻松而学术。
酒过三巡,高小琴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二位教授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很有研究,我们吕州正在推进的高铁站项目,说不定还需要向二位请教呢。
刘教授放下筷子,语气谨慎:高总过奖了。我们主要是做理论研究,具体的项目实践不太参与。
张教授也附和道:是啊,学术归学术,项目归项目,还是要分清楚的。
高小琴心里一沉,知道早上的风波已经产生了影响。但她面上依然笑容不变:那是自然,学术的独立性和纯洁性最重要。来,我敬二位一杯。
此时,高小琴的助理悄悄汇报:高总,刘教授的助理刚才私下表示,刘教授接下来要参与一个国家级课题的评审,时间上可能和我们的项目有些冲突。
高小琴的眼神冷了下来:这是托辞。他们是在观望,看早上的风波会怎么发展。她沉吟片刻,看来我们得加快三龙口服液在外地的推广了,多准备些资金总是没错的。
助理有些犹豫:高总,三龙那边的推广已经很快了,再加速的话恐怕...
按我说的做。高小琴打断他,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多手准备。
宴席间的气氛在酒杯碰撞声中似乎缓和了许多,但刘教授与张教授礼貌而疏离的笑容背后,那份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高小琴何等精明,自然看出了这层隔阂。她深知,仅靠餐桌上的美酒佳肴和学术空谈,难以真正打动这些见多识广的专家,更难以抵消白天那场风波带来的负面影响。
她优雅地用餐巾拭了拭嘴角,笑容温婉而自信:“刘教授,张教授,感谢二位的赏光。吕州不仅是历史名城,如今更是一座蓬勃发展的新城。”
“如果二位今晚还有闲暇,不知是否有兴趣亲眼看看我们龙腾集团参与建设的一些成果?也算是从另一个角度感受一下吕州的脉搏。”她的邀请显得十分自然,仿佛只是临时起意,而非精心安排。
两位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刘教授略显迟疑:“时间是不是有些晚了?太打扰高总了。”
“不打扰,”高小琴立即接口,语气真诚,“能请到二位专家实地指导,是我们的荣幸。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正是吕州民生工程和城市发展的缩影,相信不会让二位失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尊重,又勾起了专家的好奇心。张教授似乎有些意动,看向刘教授。刘教授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好,客随主便,那就麻烦高总了。”
一行人的车队首先来到了位于城西的“兴安菜丁”。此时虽已是晚上八点多,但改造一新的菜市场内依旧灯火通明,整洁有序。白色的瓷砖地面光可鉴人,分区明确的摊位上,各类蔬菜水果码放得整整齐齐,明亮的LEd灯取代了以往昏暗的灯泡,通风系统良好运作,毫无传统菜市场的异味。不少下班的市民正在悠闲地挑选商品。
“这就是我们龙腾承建的‘菜丁工程’示范点之一,”高小琴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彻底改变了以往菜市场‘脏乱差’的印象。所有摊位统一管理,配备了先进的冷链系统和农产品检测室,确保食品安全与价格稳定。”
一位正在买水果的大妈认出了高小琴,笑着打招呼:“高总又来视察啦?这新市场真好,干净亮堂,我们买菜放心多了!”
高小琴微笑着回应了几句。刘教授仔细观察着市场的细节,微微颔首:“嗯,规划得确实不错,注重实用性和民生需求,很难得。”张教授也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种现代化改造模式,很有推广价值。”
高小琴心中稍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顺势引导:“这离不开吕州市委市政府的高标准规划和严格监管,我们龙腾只是按照要求,努力把蓝图变为现实。”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政府,既显示了低调,又暗示了龙腾的执行力与配合度。
接下来,车队驶上了正在进行最后铺设作业的新城大道。夜晚的工地依旧一片繁忙景象,但井然有序。巨大的摊铺机缓缓前行,压路机来回碾压,工人们正在忙碌地进行标线施工。
龙腾的项目经理早已接到通知等候在此,详细介绍了工程的进度、采用的新工艺和环保材料。
“新城大道是连接高铁站与主城区的主动脉,设计要求极高,工期也很紧。”高小琴补充道,“我们投入了最好的设备和团队,二十四小时轮班作业,确保在预定时间内高标准完成,目前进度已超过70%,预计可提前半个月通车。”她的话语自信而专业,展现出一个企业家的魄力与担当。
望着眼前宽阔笔直、已初具规模的崭新大道,以及工地旁竖立的巨大工程倒计时牌和环保公示栏,两位教授的脸上露出了更为赞赏的神情。能承接并高效推进如此重要的基建项目,本身就说明了龙腾的实力。
最后一站,是已然封顶、在夜色中显得巍峨壮观的棚户区改造项目住宅楼群。塔吊上的灯光将楼体照得通明,可以看出楼间距、外观设计都相当出色。
“这里原先是吕州最大的棚户区,居住条件十分艰苦。”高小琴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如今,18栋住宅楼全部封顶,进入了内部装修和配套设施建设阶段。”
“五千多户居民很快就能搬进宽敞明亮的新家。”她指着远处效果图上标注的幼儿园、社区服务中心和绿地,“我们 做的不是简单盖楼,而是打造一个完整的、宜居的新社区。”
她特意引导专家看向项目公示栏上“空地置换”模式的说明,以及吕州能源与龙腾集团的联合建设标志。“这个项目创新了融资建设模式,没让政府多花一分钱,就解决了资金缺口难题,获得了省里调研组的充分肯定。”这番话,既展示了龙腾的商业智慧,又再次巧妙地契合了政府的政策导向。
一路看下来,刘教授和张教授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之前的疑虑和戒备被实实在在的工程成果冲淡了不少。张教授感慨道:“高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龙腾集团不仅能盖楼修路,更能切实改善民生,有格局,有担当。”
刘教授也点头附和:“这几个项目,从规划到执行,都体现了很高的专业水准和社会责任感。吕州的发展,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高小琴心中暗喜,知道这次“实力展示”达到了预期效果。她谦逊地回应:“二位教授过奖了。企业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的支持,回馈社会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我们也始终坚信,只有诚信经营、质量过硬,才能赢得市场和未来的机会。”她的话语意味深长,仿佛也是在间接回应白天的风波。
回程的车上,两位专家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参观印象中,不时交谈着所见所感。高小琴安静地坐在一旁,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快速盘算:这场 参观 应该能为龙腾在专家心中加分,但最终能转化多少,仍是未知数。她瞥了一眼窗外飞逝的夜景,吕州的繁华之下,竞争从未停止。
送走专家,高小琴刚回到办公室,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熟悉的号码,那是赵立春办公室的号码。
高总吗?我是赵立春。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说吕州最近很热闹啊。
高小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赵书记您好,确实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我们正在处理。
赵立春轻笑一声:育良同志是个能干的人,我相信他能处理好。不过有时候,太过能干也不是好事,你说呢?
高小琴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赵立春继续说道:瑞龙那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我已经说过他了,以后他会注意的。
赵书记言重了,赵总也是为项目着急。高小琴谨慎地回应。
赵立春的语气缓和了些,吕州的发展很重要,但稳定更重要。告诉育良同志,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因小失大。
挂掉电话后,高小琴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赵立春这番话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机锋,既表达了不满,又施加了压力。
她立即拨通了高育良的电话,将赵立春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
高育良听完后沉默片刻,然后轻笑一声:知道了。替我谢谢赵书记的关心,吕州的发展一定会稳步推进的。
挂掉电话,高育良站在窗前,望着吕州的夜景。赵立春的介入在他意料之中,这位老书记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施压方式。
书记,需要做什么应对吗?林卫华小心翼翼地问。
高育良摇摇头:以静制动。我们现在占着理,过度反应反而落人口实。
就在这时,祁同伟的紧急报告送了进来。报告显示,高小琴的助理在接待专家后,秘密会见了三龙口服液外地市场的负责人,谈话内容涉及加大赠品力度针对老年群体的专项推广。
高育良的眉头皱了起来。三龙口服液的扩张速度确实太快了,这种激进的推广策略很容易出问题。
让祁局继续盯着,但要特别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打草惊蛇。高育良指示道,同时提醒市场监管部门,要加强对保健品市场的监管,特别是夸大宣传和违规赠品的问题。
林卫华记下指示,忍不住问:书记,我们是不是该直接干预一下?
高育良摇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窗外,吕州的夜色越来越深,城市的灯火如同星河般璀璨。但在这美丽的夜景之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高育良拿起外套,准备下班。今天的风波暂时平息了,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赵瑞龙的莽撞、高小琴的算计、赵立春的压力、三龙口服液的隐患...这些问题的背后,是一场关乎吕州未来的巨大博弈。
而这场博弈的胜负,将决定这座城市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