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钢厂区的夜空,被1号高炉中部喷涌出的赤红铁水与滚滚浓烟撕裂。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刺鼻的金属焦糊味席卷开来,映红了周涛惊骇欲绝的脸庞。控制室内,刺目的红色警报灯疯狂闪烁,尖利的蜂鸣声如同丧钟,瞬间淹没了所有庆祝的余音。
“1号炉中部爆炸!疑为蓄意破坏!发现数字攻击指令流!”周涛的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惊人,他对着内部紧急通讯器嘶吼,手指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屏幕上那个伪装成校准程序的后台进程,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正吐出致命的二进制指令流——这绝不是故障!是极其专业的、针对性极强的数字谋杀!目标直指25微米的心脏!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高育良的黑色轿车几乎是漂移着刹停在厂区警戒线外。那灼目的红光映在他瞳孔深处,属于现代灵魂的冰冷理智瞬间压倒了一切情绪。
现场混乱的喧嚣、刺耳的警报、弥漫的焦糊味,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图景。他一把夺过林卫华手中的专用通讯器,声音沉稳得如同磐石,清晰地穿透现场的恐慌:
“我是高育良!所有人员听令!消防、医疗应急组,按A级预案即刻行动!无关人员立刻撤离核心区!周为民总工,远程切断1号炉所有能源!张明教授,评估受损范围,防止次生灾害!易学习局长,封锁现场所有出入口!祁同伟局长,你的人立刻进场控制秩序,保护现场!”
指令如疾风骤雨,精准覆盖救援、安全、技术、刑侦每一个环节。他脑海中飞速闪过现代危机管理的所有要点:控制源头、隔离危险、保护证据、维持秩序。这份超越时代的冷静,让混乱的现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梳理着。
李达康紧随其后下车,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脸色煞白。首批军工订单的荣光还未散去,就迎来如此惨烈的打击,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让他心脏狂跳。
但高育良那不容置疑的指挥,像定海神针般稳住了他翻腾的心绪。
“达康市长,立刻协调市里医疗消防全力支援!安监、环保启动应急响应!”高育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焦虑,立刻展现出他“霸道市长”的高效本色,抓起电话开始咆哮式调度,此刻他内心对这位“高教授”的认知被彻底刷新——这份在毁灭性危机中展现出的、近乎冷酷的掌控力,远超他的想象。
马邦国等督导组成员也赶到现场,脸上写满了惊惶,眼神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他刚想上前,却被高育良一个冷冽如冰的眼神,拦在原地:“马主任,现场危险,督导组请退至安全区。事故原因查明前,请勿干扰指挥。”话语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马邦国喉结滚动,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悻悻后退,心中却飞速盘算:这可是天赐良机!技术堡垒被炸开,高育良的“规则”出现裂缝,正是攫取核心、向赵书记邀功的好时候!
技术中心控制室,祁同伟如猎豹般闯入。周涛指着屏幕上那个伪装成校准程序的后台进程和诡异的二进制指令流,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祁局!就是它!非标加密指令,精准干扰了磁场时序!日志记录显示,激活时间点与爆炸完全吻合!”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在祁同伟胸中升腾。这些躲在屏幕后的幽灵,竟敢对国家重器下此毒手!
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屏幕:“锁定源头!物理服务器、网络路径、所有接入点,一寸寸查!通知网安,追踪指令来源,挖地三尺也要揪出来!技术中心所有人暂时隔离,周涛配合调查!”刑侦的敏锐与技术追踪的严谨瞬间结合,他嗅到了对手的狡猾和强大。
初步反馈令人心寒:攻击利用厂区一个边缘监控终端的漏洞作为跳板,最终的指令来源如同幽灵,再次指向海外(开曼群岛)。手法与之前排污数据造谣事件如出一辙。这绝非孤立事件!一股寒意顺着祁同伟的脊椎爬升,这背后的势力,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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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育良刚在临时指挥部坐下,赵立春的电话便追了过来,语气“沉痛”而“关切”:“育良啊!太痛心了!人员伤亡如何?我们的宝贵技术有没有受损?这充分暴露了你们在安全生产和技术保密上的巨大漏洞!”
“省委要求督导组全面介入事故调查,特别是技术环节!邦国同志要负起责任,彻查到底!”话语背后的真实意图昭然若揭——借机扩大权限,直指技术核心。赵立春的声音透过听筒,每一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刀子。高育良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赵立春的表情:恰到好处的痛心,眼底深处却是对权力和技术的贪婪。
他握着电话,指尖微微发凉,语气却恭敬如常:“感谢赵书记关心,救援正在进行,初步判断无重大伤亡,技术核心资料已按最高级别保护。事故原因复杂,涉及刑侦和技术领域,需等专业部门完成初步勘查和证据固定,督导组的全面介入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但为保护原始证据链完整性,核心工艺资料在安全审查完成前,暂按‘国家重大技术机密保护条例’执行,仅提供事故调查报告摘要。”
他搬出现代法律框架下的“国家机密”作为挡箭牌,滴水不漏地将马邦国伸向核心的手挡了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赵立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嗯,要以国家利益为重。省委等着你们的详细报告。”挂断电话,高育良感到一阵疲惫,与这种无形的权力博弈,比面对爆炸更耗费心神。
几乎同时,林卫华神色凝重地进来:“高书记,高小琴女士紧急求见,她说…有关于事故‘意外干扰源’的非技术线索。”
高育良眉峰微蹙。这位龙腾的总经理,总在微妙时刻出现。他示意请进。高小琴步履从容地走进临时指挥部,一身剪裁得体的套装在混乱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妆容精致,眉宇间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仿佛真的在为吕州痛心。但高育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棋手审视棋局般的冷静。
“高书记,发生这样的事故,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她在高育良对面的沙发坐下,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如同琴弦拨动,“25微米技术是国之重器,更是吕州的骄傲,遭此横祸…实在可惜。”她观察着高育良的神色,试图从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上捕捉一丝破绽,却发现对方连眼神的波动都微乎其微。
“高总消息灵通。”高育良不动声色,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是属于现代灵魂习惯性的思考节奏,“你提到的‘意外干扰源’线索是?”
高小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我听到一些非官方的风声。据说,最近有些在海外‘失意’的技术掮客,对吕钢的突破异常‘感兴趣’。“
“他们行事…往往不择手段。特别是,如果这些人与某些急于挽回颜面的国际巨头存在某种‘合作’关系的话…”
她意有所指,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窗外事故现场的方向。接着,她优雅地从手袋中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U盘,轻轻推到高育良面前的桌上:“这里面,可能包含了某个活跃在国际暗网、专接此类‘脏活’的雇佣组织‘幽灵字节’的近期活动痕迹和常用c&c跳板模式。来源…恕我不便明言。希望对祁局长的调查有所帮助。”
高育良的目光落在那个冰冷的U盘上,没有立刻去拿。高小琴的“援手”时机精准得令人心惊,内容指向明确(威尔公司),却又来源成谜。这更像是一步精心设计的棋:既可能提供真实线索洗脱赵瑞龙嫌疑,又展示其深不可测的信息渠道,同时传递一个信息——龙腾是“有实力的对手”,而非简单的破坏者。
她在试探他的判断力,也在欣赏这场她参与构建的复杂棋局。高育良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高总这份‘心意’,我记下了。看来龙腾集团对吕州的未来,很有信心?”
高小琴唇角弯起一个优雅而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棋逢对手的兴味:“当然。我们只信奉实力和规则。破坏规则的人,终将被规则反噬。我只是…不愿看到真正的对手,被这种下作手段打倒。” 话中有话,既撇清关系,又暗含欣赏与挑战,如同一只优雅的猫在展示爪牙。
高育良收下U盘,指尖感受到金属的冰凉。这是一份烫手的“礼物”,也可能是引向歧途的香饵。他需要祁同伟去验证,更需要警惕这美丽毒蛇背后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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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临时指挥所的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祁同伟带来了初步报告,眉宇间凝着寒霜,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确认爆炸系人为数字攻击干扰磁场稳定器时序,引发局部应力集中导致炉体破裂。攻击路径极其复杂,利用内部监控网络边缘设备的陈旧漏洞作为跳板,最终c&c(命令与控制)服务器指向开曼群岛,追踪难度极大。”
“高小琴提供的‘幽灵字节’组织线索,其技术特征、攻击手法和常用跳板模式,与我们初步分析高度吻合,技术组正在深入交叉验证。”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加重了语气,“重要发现:攻击代码的核心模块中,嵌入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数字签名’,其独特的加密算法和密钥结构,与‘李贵U盘案’中那个一直未能破解的加密模块——高度一致! 幕后黑手,极可能是同一股势力!” 这个发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对手不仅强大,而且阴魂不散,早已潜伏。
张明和周为民则带来了更沉重的技术评估。张明脸色灰败,声音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核心炉体结构幸免于毁灭性破坏,但关键的高精度磁场发生阵列和多点应力传感器损毁严重!修复、校准、重新调试……至少需要十天!”
“后面的军工订单必然延误,违约金和信誉损失巨大!”周为民紧接着补充,他的拳头无意识地紧握着,指节发白:“更致命的是,攻击者选择干扰的磁场时序耦合点,正是25微米工艺最核心、最敏感的控制节点之一!他们对我们的技术弱点了如指掌!技术保密体系存在重大、系统性的漏洞!” 一种被彻底窥视的寒意笼罩着两位技术负责人。
就在这时,刘芳匆匆进来,脸色难看地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高育良:“高书记,李市长,m国威尔公司刚刚召开了全球记者会!直播还在继续!” 屏幕上,威尔公司那位西装革履的发言人正对着镜头,脸上挂着“遗憾”与“关切”的虚伪面具:
“…对于吕州钢铁厂发生的严重生产事故,威尔公司深表遗憾。这再次证明,复杂尖端技术的工业化应用,需要深厚的积淀和绝对可靠的稳定性保障。”
“仓促上马未经充分验证的技术路线,是对产业工人和下游用户的不负责任。威尔公司成熟、经过全球数十年验证的热处理工艺,才是安全与品质的基石…”
发言人语气一转,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慷慨”:“基于对吕州钢铁厂未来发展前景的看好,以及对当地员工和社区的‘深切关怀’与‘责任担当’,威尔公司正式提出,愿以20亿元人民币的全现金方案,全资收购吕州钢铁厂!我们将引入世界级的安全管理标准、成熟的生产技术和全球市场渠道,帮助吕钢走出困境,重获新生!”
会议室一片死寂。李达康气得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桌上,茶杯跳了起来:“无耻之尤!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这简直是往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更是赤裸裸的技术贬低和市场掠夺!威尔公司精准地抓住了吕钢最脆弱的时刻,发动了舆论抹黑、技术贬低和资本绞杀的三重组合拳。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在众人胸中燃烧。
高育良看着屏幕上威尔发言人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属于现代人的商业嗅觉让他瞬间看透:这是教科书级的资本围猎。
打压、抹黑、制造恐慌,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低价收割核心资产。威尔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官司的胜负,而是25微米技术本身!
他眼神冰冷,心中那份属于穿越者的、超越时代的战略视野瞬间无比清晰:必须双线作战,既要守住技术堡垒,更要打赢这场国际舆论和资本狙击战!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成员——祁同伟眼中的怒火、张明周为民的沉重、李达康的愤慨、刘芳的忧虑、梁劲的紧张。一股凝聚的力量在无声中汇聚。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压抑的会议室里回荡:
“同志们!情况已经非常明确:第一,这是一次针对国家重大技术机密的、有组织有预谋的破坏活动!”
“第二,敌人来自暗处,手段卑劣,且与国际资本(威尔公司)深度勾结!”
“第三,我们的技术保密存在严重隐患,修复工作刻不容缓!”
“第四,威尔公司落井下石,发动舆论抹黑和资本围剿!”
他快速部署,每一个指令都如同战鼓:
“1. 周为民总工、张明教授!集中一切力量,按最高安全标准抢修!重建技术堡垒,流程再造,尽量收紧到最小单元!军工订单延误的责任,我高育良亲自向上面解释!十天是极限,必须完成!”
“2. 祁同伟局长!刑侦与技术溯源双管齐下!重点深挖三条线:‘幽灵字节’组织、‘李贵U盘案关联点’、以及威尔公司近期在汉东及海外的所有异常资金和人员活动!高小琴的U盘,作为重要线索,交叉验证,但务必警惕误导!我要知道是谁的手,在键盘上按下了那个毁灭键!”
“3. 李达康市长!由你牵头,成立善后工作组!全力做好伤员救治、家属安抚、赔偿和工人情绪稳定工作!事故调查报告,要详实、专业、经得起任何推敲!确保厂区基本秩序不乱,人心不散!”
“4. 刘芳部长!立刻启动全面舆论反击战!核心四点:第一,公布事故初步技术结论——人为蓄意数字攻击破坏!第二,公布吕钢一贯的环保和安全记录,用数据粉碎谣言!第三,揭露威尔公司专利陷阱破产后的恶意商业行为和此次趁火打劫的虚伪本质!第四,强调我们修复技术和扞卫国家核心技术的坚定决心!基调:悲愤、坚定、揭露阴谋!联系国际友好媒体和科技媒体同步发声!这场仗,舆论场不能输!”
“5. 梁劲主任! 配合周总工,严格技术保密。督导组需要的任何资料,按我刚才向赵书记汇报的原则执行。摘要版本由你亲自把关,我签字。马主任,”
高育良转向脸色变幻不定的马邦国,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督导组对事故本身的安全管理、流程规范调查,我们全力配合。但涉及国家重大技术机密部分,在安全审查完成和案件侦破前,依据《国家保密法》及《重大技术机密保护条例》,暂不开放。这是对国家核心利益负责。省委若有异议,我高育良一力承担!”
部署完毕,高育良走到窗边。窗外,1号高炉车间的方向,巨大的维修探照灯光束如同不屈的利剑,刺破事故残留的浓烟与黑暗,倔强地宣告着抵抗。
他拿起红色保密电话,直接拨通祁同伟的加密专线,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同伟,‘幽灵字节’、‘李贵U盘关联点’、威尔在汉东的触角……这三条线,给我深挖到底。记住,我们面对的,是藏在深海里、戴着无数层面具的巨鳄。动作要快,更要准、要狠!我要看到链条断裂的声音。”
电话挂断。高育良独自伫立在窗前。城市的璀璨灯火倒映在冰冷的玻璃上,与他沉静而紧绷的侧影重叠。前方厂区那倔强的探照灯光,在沉沉的夜色中显得孤独而顽强。一滴冰冷的雨珠,悄然滑过玻璃窗,蜿蜒而下,模糊了远处的光影,也无声地预告着——这场围绕钢铁与技术的深海暗战,风暴,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片沉重的寂静中,刘芳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突然自动亮起,跳出一条加急的财经快讯推送标题,猩红刺目:
《威尔公司正式向汉东省商务厅提交20亿全资收购吕州钢铁厂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