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吕州市委大楼的玻璃窗，仿佛为这个不眠之夜奏响背景乐。高育良指尖轻叩红木办公桌，目光扫过连夜赶来的纪委书记李纲和公安局长祁同伟。
墙上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三杯浓茶在桌面上蒸腾着热气，将三人凝重面容掩映在氤氲水汽之后。办公室内只闻雨声和纸张翻动的细响，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高书记，举报信来得太巧了。李纲率先打破沉默，将材料轻轻推过桌面，正好卡在技术评审完成，综合评议开始前。周教授那边的初步说明已经来了，所谓的资金往来是他侄子公司正常的咨询费，有完税证明。但问题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举报人提供了经过篡改的银行流水，做得相当逼真，连银行的印章都仿制得惟妙惟肖。这帮人作假的水平，不同一般，明显是专业水平之人所为！
祁同伟接着汇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那个冒充快递员的人嘴很硬，但我们在他的鞋底夹层发现了这个。他推过一张放大的照片，上面是个模糊的龙形纹身图案，国际雇佣兵常见的标记，通常与商业间谍活动有关。已经让国际刑警协助调查了。这个人训练有素，审讯时连微表情都控制得很好。我不信，有我祁同伟审不了的案子？
高育良凝视着照片，忽然想起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这种手段在跨国商业间谍战中屡见不鲜。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让他思绪更加清晰。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深知信息战的关键在于掌握主动权。调查要继续，但评审不能停。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请省纪委成立独立调查组，我们全力配合。周教授的评审意见密封保存，综合评议暂由李副主席主持。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吕州的招标不会因为任何阴谋而中断。
这个决定让李纲稍稍松了口气。他最担心书记要求立即澄清，那样反而会落人口实。现在这样既维护了程序正义，也保全了专家声誉，更彰显了市委的从容不迫。作为纪委书记，他深知这种举报信的杀伤力，但高书记的处理方式让他佩服——既不失原则，又灵活应变。
祁同伟却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警徽：可是老师，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
显得我们尊重规则，而不是屈服于谣言。高育良打断他，指尖轻点桌面，同伟，你要查的不是举报信真伪，而是谁在操纵这把刀。记住，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我们要透过表象看本质，这封举报信很可能只是声东击西。
晨光熹微时，招标中心休息区已坐满了人。周教授配合调查的消息像滴入油锅的水，在各个代表间炸开细密的议论。
高小琴优雅地抿着咖啡，翡翠胸针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看似随意地翻着杂志，余光却将每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个结果在她预料之中，若是高育良这么容易就被扳倒，反倒无趣了。她轻轻转动茶杯，杯中的倒影里闪过一丝玩味。这位商场女强人心底暗自盘算，第一步行棋已经落下，接下来要看对手如何应对了。她注意到王大路不时投来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王大路坐在角落，手中的报纸久久未翻一页。他注意到吕州建设的代表今天格外活跃，不时与人交头接耳。这让他更加确信材料市场的异常绝非偶然。想起昨天易学习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决定等招标结束后一定要找机会深谈。作为一个老工程人，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在材料上做手脚，那简直是在拿人命开玩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暗中收集证据。
易学习穿梭在各个区域，声音比平时提高了些许，仿佛要用加倍的热情驱散疑虑的阴霾。请大家放心，所有流程都在监督下进行，绝对公平公正。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后背的衬衫已经洇出深色汗渍。
这位实干型的局长深知此次招标对高书记新政的重要性，决不能有任何闪失。钱卫国则守在电子屏前，反复确认每个流程节点的合规性，额角的汗渍擦去了又渗出来。经过审计风波后，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细节的重要性，每一个数据都要反复核对三遍以上。
上午九点，《吕州日报》头版头条如期面世。赵梅的报道《透明之下，规则之上》详细记录了招标会的每个创新举措，特意提到了专家随机抽取和全程电子监控。文章被迅速转载，在本地论坛引发热议。没想到招标还能这么透明希望全省推广的评论不断刷屏。赵梅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攀升的点击量，心里既兴奋又忐忑，这篇报道她熬了两个通宵，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吕州改革的决心。
但与此同时，三龙口服液的广告以更疯狂的势头席卷媒体。电视里，着名老戏骨捧着产品侃侃而谈；广播中，买三送一的促销信息每隔半小时就滚动播放；就连送餐小哥的保温箱上都贴满了广告画。菜市场里，促销员拉着大妈们喋喋不休：阿姨你看，电视台都在播，还能有假？某个小区的张阿姨已经被说得心动，掏钱买了两盒，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女儿也买点。
祁同伟的办公室内，调查有了突破。举报人账户近期收到三笔境外汇款，汇出方是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空壳公司。侦查员指着资金流向图，更奇怪的是，三龙口服液的资金流水异常庞大，与多家类似空壳公司有往来。而且...他顿了顿，调出另一组数据，他们的广告投放量已经超出正常营销预算的十倍不止。最近一周就在全省投了五千多万的广告费。这样的广告，太疯狂了！要多加小心一点才行！”
继续深挖。祁同伟面色凝重，重点查这些资金最终流向哪里。他想起昨晚那个雇佣兵鞋底的纹身，隐隐觉得这些事背后有更大的网。作为一个老刑警，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他吩咐手下：特别注意三龙口服液的原料采购渠道，这么大规模的广告投放，成本肯定要从其他地方省出来。
傍晚的高家餐桌上，气氛有些微妙。电视里正在播放三龙口服液的专题报道，声称产品已获得国际认证。芳芳忍不住抱怨：现在打开哪里都是这个广告，我们同事都说要买来试试。连小区电梯里都是他们的宣传画，躲都躲不掉。今天办公室的王姐还说要组团购买呢。”难道真的是包医百病的灵丹妙药，这是不可能吧？但为什么那么多人去购买呢？
李东明低头扒着饭，眼神闪烁。他今天仔细研究了合同附件，越看越觉得那个境外第三方条款蹊跷。特别是对方对数据采集精度的要求，简直超出了安防需要的范畴。他想起客户代表那双过于精明的眼睛，心里越发不安。
东明啊，高育良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家常，你们那个安防项目进展如何？我听说要对接境外机构？
李东明筷尖一顿，一块排骨掉回碗里：爸怎么知道？是有个条款要求...
现在跨国合作很常见。高育良夹了块鱼肉，状似无意地说，不过公共项目的核心权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上次某市地铁系统被黑，就是因为远程维护端口被利用了。损失了整整三个亿。他看似随意地提起这个案例，实际上是在给女婿敲警钟。
吴惠芬接过话头，温柔中带着关切：东明，这些事还是要谨慎。我听说现在有些基金会背景很复杂。你们接项目时，一定要把对方的资质审查清楚。作为大学教授，她敏锐地察觉到女婿话语中的犹豫，这让她不禁担心起来。
李东明额角渗出细汗。他想起客户对那些技术要求的执着，确实有些反常。其实...有些条款我也觉得不太妥当。他犹豫着说，比如要求预留最高权限给境外第三方...这确实不符合行业惯例。而且他们对数据采集的要求也太详细了，连建筑结构的振动频率都要实时监测。
话一出口，餐厅顿时安静下来。连芳芳都察觉出不对劲，悄悄碰了碰丈夫的胳膊：东明，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高育良放下筷子，语气依然平和：商业合作讲究互利共赢，但底线不能破。特别是涉及公共安全，更要慎之又慎。他目光扫过电视上三龙口服液的广告，就像这些保健品，宣传得天花乱坠，但核心还是要看疗效和安全性。有些企业舍得花十个亿做广告，却舍不得花一个亿做研发，这就本末倒置了。
这时新闻画面切换到医院采访，有医生正在提醒：任何保健品都不能替代药物治疗，消费者一定要理性看待宣传...李东明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客户要求在产品包装车间安装的监控设备，那些设备精度高得反常，根本不像是普通安防需要的配置。这个发现让他食不下咽，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借口工作回了书房。
夜深人静时，李东明在书房反复翻阅合同条款。台灯的光晕洒在纸页上，将那些精心编排的文字照得无所遁形。当看到需将最高级维护权限密钥交付给基金会指定的境外第三方机构时，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安防升级，而是在为他人控制关键基础设施铺路！他想起岳父晚饭时说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作为一个技术人员，他太清楚这种权限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对方可以随时接管整个交易中心的安防系统，甚至窃取敏感数据。
与此同时，祁同伟收到邻市发来的协查通报。三家医院陆续收治了肝功能异常的患者，都提及服用过三龙口服液。由于是零星病例，尚未引起广泛关注。但更让人不安的是，其中一位患者的家属反映，老人是在参加了三龙组织的健康讲座后，开始大量服用药物的。那些推销员说得可好了，说什么能治百病，我母亲一下子就买了半年的量。患者女儿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立即秘密取样送检。祁同伟下达指令，注意保密，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检测是否含有未标注成分。他想起高小琴那张精致却难以捉摸的脸，很难想象这一切都与她有关。作为一个警察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他拿起电话想向高育良汇报，却发现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透过百叶窗，能看到高育良正站在窗前，凝望着远处商业街上三龙口服液的巨型广告牌。那广告牌亮得刺眼，仿佛在向整个城市宣告着什么。祁同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这个电话。让老师休息一会吧，他心里想着，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电话铃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高育良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闪烁的红色话机上。窗外，广告牌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知道，这通电话很可能意味着新的变数。深吸一口气，他拿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刘省长严肃的声音：育良同志，关于举报信的事，需要和你通个气。省委这边收到一些反映，说你们招标过程存在...
高育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雨滴敲打着玻璃，仿佛在预告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