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未歇,檀香已在梁间凝成淡雾。
江镇的指节抵着木桌,能摸到木纹里渗出的潮气——像极了昨日在停灵间守夜时,母亲棺木上的露水。
玛斯重新坐回木椅时,六御守护甲擦过椅面,发出粗粝的摩擦声。
他盯着江镇腰间的圣凯因家徽,刀刻般的脸上忽然浮起笑意,那道从眉骨贯至下颌的伤疤却绷成铁线:“三少爷该知道,圣教的眼睛能穿透三千里云气。
你在演武场故意输给三等武士那次,背后有人用’大日如来手‘替你卸了七成力道。“
江镇的脊背瞬间绷紧。
莲花花苞在丹田处急颤,花瓣舒展的轻响混着心跳,在耳中嗡鸣。
他想起半月前演武场,那记本该击碎胸骨的重锤,落下来时竟像打在棉花上——原以为是自己误打误撞用出了《莲花宝鉴》的护体诀,却不想...
“是位斗神。”玛斯屈指叩了叩桌面,甲片与木桌相击,迸出火星,“能在圣教眼皮子底下藏到现在,要么是老怪物,要么有大来历。”他忽然倾身向前,伤疤在烛火下泛着青灰,“圣教可以当没看见,但三少爷得明白——我们容忍的不是那位,是你。”
江镇喉结动了动。
他摸到掌心的莲花印记,那纹路正随着玛斯的话发烫,像在印证什么。
前世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他曾是杀人如麻的盗匪,是克扣军粮的官员,是推孕妇下悬崖的恶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让圣教另眼相看?
“所以您要我入伙。”江镇垂眸盯着自己的影子,声音压得很轻,“用我的忠诚换那位的安全。”
“聪明。”玛斯咧嘴一笑,伤疤扯出狰狞的弧度,“执法神殿一等教士,管着南境七城的教典执行。”他从甲胄里摸出块青牌,牌面刻着衔剑狮鹫,“但光有身份不够。”
江镇抬眼时,正撞进玛斯如刀的目光里。
窗外的风掀起门帘,吹得烛火摇晃,将玛斯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圣教的善意要见血。”玛斯的手指搭上斩魔刀的狮鹫浮雕,“三少爷不是总爱行善么?”他突然将青牌拍在桌上,牌面震得跳了跳,“去求赈灾款。
北境闹蝗灾,死了三千人,圣教拨了十万金币。
你去跟费迪南德说,要再加五万。“
江镇的瞳孔微缩。
十万金币足够买通十个贵族,再加五万...他想起老福耶总说“善名是最锋利的刀”,想起史蒂夫偷偷塞给他的账本里,圣凯因家在北境有三座粮庄——若赈灾款经他手发下去,北境百姓会记住谁的名字?
“为什么是我?”他故意皱眉,“教父说过,教士任免要过枢机院。”
“因为你背后的斗神。”玛斯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是怕被风听见,“那老东西的气劲,连我都摸不透深浅。”他扯了扯嘴角,“圣教要的是你,不是他。
但他在,你就有谈判的筹码。“
莲花花苞的颤动忽然变得绵长,像是在回应玛斯的话。
江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土而出——原来他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而是握着底牌的玩家。
“我需要三天。”他伸手按住青牌,指尖触到牌面的温度,竟比烛火还烫,“去北境得准备车马,还要...查灾情。”
“两天。”玛斯站起身,甲胄相撞的闷响震得梁上落灰,“明日巳时,圣约翰大教堂。”他走到门口又停住,侧过脸时,月光正好漫过伤疤,“对了,赈灾款的事,你尽可以闹得人尽皆知。”
江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低头盯着掌心里的青牌。
狮鹫的眼睛是两颗血玉,在暗处泛着幽光——这哪是特权,分明是锁链。
可当他将青牌贴在胸口时,却听见莲花花苞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是在赞许什么。
“老东西...”他轻声呢喃,想起老道葡萄总说“善功要做得漂亮”,想起孙悟空敲着木鱼骂他“假慈悲”,“原来你们早就算好了。”
窗外的晨钟再次响起,圣约翰大教堂的尖顶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江镇摸出怀里的莲花玉坠,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坠背面刻着“渡己”二字,此刻竟微微发烫。
他忽然笑了。
前世做尽恶事,今生被迫行善,却在最不该的时候,摸到了命运的线头。
玛斯说圣堂的门只开一次,可他江镇,偏要把这扇门踹得大开。
青牌在掌心烙下红印,像朵未开的莲花。
江镇起身推开窗,晨风吹得他眼眶发酸。
他望着教堂尖顶的十字架,那冷白的光落在青牌上,将狮鹫的影子投在地面——像极了前世刑场上,刽子手举起的刀。
“明日巳时。”他对着风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锋利,“该让他们看看,三少爷的善意,到底值多少钱。”
檐角铜铃突然作响,惊起一群白鸽。
江镇望着它们掠过教堂穹顶,忽然想起玛斯说的“卧底任务”——斗神学院,圣教到底在找什么?
莲花花苞在丹田处轻轻一颤,像是给出了答案。
他低头整理衣襟,圣凯因家徽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这一次,他不会再当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