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神岛西港的石板路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发烫,江镇的鹿皮靴跟敲在青石板上,哒哒声比心跳还急。
他扯着个卖鱼干的老汉衣袖时,对方手里的竹篓都差点砸在脚面:“前辈,斗神学院怎么走?”
“往南过三道拱门,看见刻着十二星芒的钟楼就是。”老汉被他攥得手腕生疼,抬手指了指,“小少爷这是...赶去考试?”
“救人。”江镇松开手,袖中丝帕被汗浸得透软,玫瑰金线扎着掌心——那是阿里扎前日替他绣的,说“三少爷总忘带帕子”。
他跑得太快,额角的碎发黏在脸上,经过卖花摊时撞翻了一盆月季,连道歉都没来得及,只听见身后摊主骂骂咧咧:“哪来的野小子!”
学院的青铜门环刚被他扣响第三下,门就“吱呀”开了。
米娜教授的月白裙裾扫过他鞋尖,发间银饰叮咚:“我在顶楼就听见脚步声——”她抬眼看见江镇发白的嘴唇,话音顿住,“出什么事了?”
“阿里扎被红发疯子带走了。”江镇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坐商船去了西港,现在应该在岛上。
米娜老师,求您帮我。“
米娜的眉峰轻轻一蹙,指尖拂过江镇发间沾的月季花瓣:“跟我来。”她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江镇腰间木鱼“咚”地轻响。
两人穿过长廊时,江镇瞥见墙上挂着的斗神等级表——水晶级的位置空着,红笔标着“罗兰德”。
“罗兰德?”他脱口而出。
“那疯子的名字。”米娜在楼梯口停步,转身时袖口露出淡青色纹章,“水晶级斗神,三百年前就该坐化的老怪物。”她指尖亮起幽蓝光芒,托起江镇的腰,“抓紧我,他住在岛北的断星塔。”
风灌进江镇的领口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抖。
脚下的屋顶像棋子般向后退去,海腥味混着松脂香钻进鼻腔,木鱼在腰间烫得厉害,几乎要烧穿里衣。“水晶级...”他声音发颤,“我连青铜级都没到,怎么...”
“所以我带你去。”米娜的声音被风吹散,“罗兰德虽疯,却守着斗神岛的规矩——不杀凡人,不毁学院。
他抢人...倒真可能是在教。“她低头看他,目光软了些,”上个月那个能举磨盘的小子,现在是我班上的学生。“
断星塔出现在视野里时,江镇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塔半边塌成废墟,另一半却嵌满水晶,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塔顶平台上,红发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擦拭长剑,阿里扎蜷在石桌旁,脸色白得像张纸,膝盖上还沾着呕吐物——显然是晕船了。
“罗兰德大人。”米娜落在平台边缘,松开江镇的手。
红发男人转过脸,左眼戴着银质眼罩,右眼里跳动着碎水晶般的光:“米娜,你带凡人来我的地盘?”他的声音像锈了的齿轮,刮得人耳膜生疼。
江镇往前跨了半步,喉咙发紧。
他想起老福耶说过“人在屋檐下要低头”,想起阿里扎替他挡过的鞭子,想起昨夜阿里扎给他揉腿时说“三少爷的脚又磨破了”。
他弯下腰,脊背几乎与地面平行:“大人,阿里扎是我的仆人,他...他晕船难受,求您让我带他回去。”
“滚。”罗兰德的剑尖突然抵住江镇喉结,凉意顺着皮肤爬进骨头,“米娜,你该知道斗神岛的规矩——我选的人,除非自己走,谁也带不走。”
米娜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发抖,却还是拉了拉江镇的衣袖:“我在塔下等你。”她退到楼梯口时,回头看了江镇一眼,那眼神像在说“别激怒他”。
平台上只剩风声。
江镇直起腰,盯着阿里扎蜷成一团的背影。
那孩子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石缝,指节泛白——以前在圣凯因庄园挨罚时,他也是这样。
罗兰德的剑收了回去,却突然蹲下来,用指节抬起阿里扎的下巴。
阿里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被阳光刺得皱起眉头,轻声哼了句:“三...少爷...”
罗兰德的眼罩滑下半寸,露出眼尾狰狞的疤痕。
他盯着阿里扎泛青的唇,突然笑了,笑声像石子砸进枯井:“有意思。”他伸手扯下自己的披风,裹住阿里扎发抖的肩膀,动作轻得反常,“晕船?
这副弱模样...倒比上个月那个能举磨盘的有趣。“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水手说的“抢人是为了教”突然在耳边炸响——可教就教,为何盯着阿里扎的晕船模样?
为何给披风时,眼神像在看什么...未出鞘的剑?
他想起米娜说的“因果之网”,想起老道葡萄的“偏要走没人走过的路”,喉咙里的烧炭突然变成了冰。
“大人。”他攥紧腰间发烫的木鱼,“阿里扎...他只是个普通仆人。”
罗兰德的手指停在阿里扎后颈,抬头看他。
那眼神让江镇想起圣凯因家的狼犬——不是要咬,而是在琢磨,这猎物骨头里有没有肉。
“普通?”他轻声重复,指尖在阿里扎后颈某个位置按了按,“这小子的命门穴,比水晶还透。”他站起身,拍了拍江镇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若真想带他走...明天这时候,来断星塔。”
江镇望着他转身走向水晶堆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阿里扎在披风里动了动,含糊地喊了声“水”。
罗兰德顿住脚步,弯腰从石桌上拿了个陶壶,递到阿里扎唇边——那陶壶,分明是方才被江镇撞翻的卖花摊的。
海风卷起几片碎水晶,打在江镇脸上。
他摸出丝帕擦了擦阿里扎嘴角的水渍,帕子上的玫瑰金线在阳光下泛着暗芒。
明天,断星塔。
他盯着罗兰德的背影,木鱼在掌心烫出红印——不管这疯子要什么,他都要弄清楚,阿里扎...到底有什么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