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曼倒在青石板上的第七天,江镇站在演武场第三轮的擂台下,望着对面脸色发白的青年。
那是铁刃佣兵团的少团长,三天前还在酒馆吹嘘要把圣凯因家的废物挑下擂台,此刻却攥着染血的手帕,指节发白:“我...我突发恶疾,申请退赛。”
裁判席传来骚动。
江镇望着青年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曼陀罗花粉过敏的症状,和卡曼中毒时的紫斑如出一辙。
他袖袋里的碎玉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痛,而是像被温水浸着,带着某种安抚的温度。
“三少爷好手段啊。”观众席传来阴阳怪气的嗤笑,是查理。
江镇抬眼,正撞进二哥阴鸷的目光,“上回毒倒卡曼,这回又吓退铁刃家的小子,圣凯因什么时候出了个用毒的高手?”
江镇没接话。
他能听见气海里的莲花花苞在轻轻摇晃,像在应和着某种韵律。
自卡曼事件后,每次比赛前他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龙血腥甜,昨夜甚至在帐篷外捡到半枚狮鹫羽毛——和那日罩着兜帽的身影颈间玉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第四轮的对手是个金发少女,握着镶宝石的细剑,刚跃上擂台就红了脸:“我...我弃权!”她把剑往地上一扔,跑下台时发间的珍珠发饰都掉了两颗,“三少爷生得这样好看,我、我下不了手!”
演武场炸开哄笑。
江镇望着少女跑远的背影,注意到她耳后有个淡青色的印记——和老福耶给农奴们治伤时用的圣教十字章几乎重叠。
他突然想起费迪南德教父那日在忏悔室说的话:“有时候,善意的推波助澜,比亲自下场更有用。”
“江镇·圣凯因,晋级最终轮。”裁判的声音带着无奈。
江镇走下擂台时,瞥见角落的执法队队长朝他微微颔首,甲胄上的狮鹫徽章在阳光下闪了闪。
他摸了摸掌心那两个淡粉色的印记——碎玉炸开时烙下的,现在已经淡得像两道月牙,却总在他起疑时发烫。
“阿辰!”
熟悉的熊抱从背后袭来。
江镇被拎得双脚离地,史蒂夫的络腮胡扎得他脖子发痒:“文试主考官说你策论写了满篇《莲花宝鉴》的善道,连最难的星象题都答出来了!
满分!
满分啊!“
“哥...哥你放我下来!”江镇被晃得头晕,瞥见观众席有贵族子弟捂着嘴笑,“圣凯因家的废物”突然成了文试第一,确实够他们消化一阵子。
史蒂夫却越抱越紧:“我就说阿辰不是废物!
当年你偷偷教我认的那些字,现在都派上用场了——“他突然顿住,手忙脚乱把江镇放下,”主考官说武试只要不零分,总分能有一百六十六?
那可是近十年的状元分!“
江镇被摔得踉跄,抬头看见史蒂夫眼眶发红。
这个从小替他挡家主鞭打的大哥,此刻像个孩子似的搓着手:“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太高兴了...”
“没事。”江镇揉着屁股笑,心里却泛开暖意。
自母亲去世后,只有史蒂夫会把他的每句谎话都当真——他说“我在练闭气”,史蒂夫就陪他在池塘里泡到嘴唇发紫;他说“我在学算术”,史蒂夫就把账本偷偷塞给他。
现在这些谎话成了真,倒像是命运开的最温柔的玩笑。
最终考核的小屋飘着檀香。
江镇推开门时,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副比门还高的玄铁甲胄——玛斯斗神的六御守护甲,甲片上的战痕里还凝着暗红血渍。
“坐。”
声音像铁杵撞钟。
玛斯摘了头盔,露出张刀刻般的脸,左眉骨有道贯穿至下颌的伤疤,“我不喜欢绕弯子。”他指节叩了叩木桌,“你一路晋级的手段,圣教看得清楚。”
江镇的背绷直了。
莲花花苞突然剧烈颤动,他甚至能听见花瓣舒展的轻响。
玛斯的目光扫过他掌心的印记,又落在他腰间的圣凯因家徽上:“你以为那些退赛、弃权是巧合?”
“是圣教的善意。”江镇想起费迪南德的话,“教父说过,圣教愿意给每个向善的人机会。”
“善意?”玛斯嗤笑一声,手指按上腰间的斩魔刀,刀鞘上的狮鹫浮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圣教的善意从来不是免费的。”他倾身向前,伤疤在脸上扯出狰狞的弧度,“三少爷该想想,你躺赢进圣堂的路,到底是谁铺的。”
江镇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卡曼喉间的黑血,想起少女耳后的十字章,想起碎玉里的狮鹫印记——那些他刻意忽略的线索突然串成线,勒得他喘不过气。
“明日巳时,圣约翰大教堂的穹顶下。”玛斯站起身,甲胄相撞的声响像闷雷,“我会给你个选择。”他走到门口又停住,侧过脸时伤疤被月光照亮,“记住,圣堂的门,从来只开一次。”
门“吱呀”一声合上。
江镇望着桌上晃动的烛影,莲花花苞的颤动里,竟混进了一丝他从未听过的韵律——像是某种契约达成前的低吟。
他摸了摸掌心的印记,突然明白费迪南德说的“代价”是什么了。
窗外传来晨钟。
江镇望着月光下的圣约翰大教堂尖顶,那上面的十字架泛着冷白的光,像把悬在头顶的剑。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莲花花苞的颤动,一下,两下,敲出命运的节奏。
“这才只是开始。”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卷向教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