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外的火把被夜风吹得噼啪作响,江镇站在阴影里,袖中匕首的象牙柄硌得掌心生疼。
怀表在胸口发烫,指针正缓缓爬向八点——路易斯说的“任务时间”。
他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宝鉴》在锁骨下的纹身。
那片莲花纹路从昨夜开始就没消停过,此刻正像被温水浸着的炭块,一下下灼得皮肤发红。“史蒂夫...”他对着矿洞方向低唤,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三天前替大哥煎药时,史蒂夫咳得整幅帕子都浸了血,却还笑着把药碗推过来:“三弟,这苦得紧,你尝尝是不是我错觉?”查里在走廊冷笑的声音跟着窜进耳朵:“圣凯因的继承人逛妓院,倒不如直接把家徽挂在春风楼门口。”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今早特意绕到史蒂夫的书房,窗台上摆着半瓶止咳药,瓶底沉着没化开的药渣——那是他亲手熬的。
可路易斯说“春风楼在矿洞附近”时,史蒂夫昨晚换下来的外袍上,确实沾着淡淡脂粉香。
“三少爷?”阿里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跟随他三年的仆人裹着监察部的黑斗篷,手里提着火把,“部里的人已经把春风楼围了。”
江镇猛地转身,火把的光映得阿里扎眼底泛着担忧。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矿洞与春风楼之间的土路上,远处楼角挂着的红灯笼像一串滴血的石榴,在夜色里晃得人心慌。
“进去。”他扯了扯斗篷,银质监察徽章在胸前闪了闪。
推开春风楼的雕花门时,脂粉气混着酒气劈头盖脸砸过来,二楼传来姑娘们的嬉闹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那声音太熟悉了,像极了史蒂夫每夜被咳醒时,用帕子捂着嘴的压抑。
江镇的脚步顿在楼梯口。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楼下的琵琶曲,每一步台阶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二楼最里间的门虚掩着,烛火在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他看见门楣上挂着的铜铃——那是史蒂夫去年在庙会给他买的,说“挂在书房镇邪”。
“找到了。”路易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猫戏老鼠的悠闲。
江镇回头,看见监察部部长正倚着栏杆,银徽章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圣凯因家的二公子,在春风楼最金贵的厢房里,和花魁说体己话呢。”
厢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江镇冲进去时,史蒂夫正蜷在雕花拔步床的角落,胸前的衣襟浸着暗红,帕子掉在地上,上面的血渍还没干透。
他抬头时,眼底的慌乱像被踩碎的星子:“三弟...我就是来取...”
“取什么?”路易斯慢悠悠踱进来,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檀木盒。
盒盖半开,里面躺着半块刻着剥皮图腾的骨片——和菲儿笔记里画的“召唤阵核心”一模一样,“圣凯因的继承人,私藏邪教法器,还躲在妓院。
江三少爷,你说该怎么处置?“
江镇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他想起菲儿临死前拽着他的衣袖:“矿洞的失踪案,和剥皮教有关。”想起查里调去烈火谷的三百私兵,想起路易斯说“你大哥常去春风楼”时,眼底闪过的那丝算计。
“家法处置。”路易斯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或者,由监察部当场拿下。”他晃了晃腰间的银锁,“三少爷总不会护着一个通敌的叛徒吧?”
史蒂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骨片上,把图腾染得更红了。
他抓着江镇的手腕,力气小得像片落叶:“不是我...是查里...他说...”
“说什么?”江镇蹲下来,攥住大哥的手。
那双手冷得像冰,指甲盖泛着青灰,“你说,我信你。”
“叮——”
铜铃突然在门口响起来。
众人转头,看见米娜教授倚着门框,月白缎面披风滑下肩头,露出里面绣着斗神学院徽章的暗纹。
她手里转着根镶嵌星钻的教鞭,尖端正挑着半张纸条——江镇认得那是史蒂夫书房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是查里的:“子时三刻,春风楼西厢房交货。”
“路易斯部长。”米娜的声音甜得发腻,“斗神学院的学生,什么时候归监察部私审了?”她瞥了眼桌上的骨片,教鞭轻轻敲在路易斯的银徽章上,“还是说...有人急着用圣凯因家的丑闻,掩盖烈火谷矿洞私通剥皮教的真相?”
路易斯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盯着米娜手里的纸条,喉结动了动,银锁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
远处传来巡城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得春风楼的红灯笼乱晃。
“收队。”路易斯突然扯了扯衣领,声音发哑。
他经过江镇身边时,袖口擦过那半块骨片,在木桌上划出道白痕,“算你走运。”
江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转头看向米娜。
教授冲他眨了眨眼,将披风重新系好:“圣凯因的三少爷,该学学怎么看账本了——烈火谷这个月的矿石产量,比上个月少了三百车。”
史蒂夫突然抓住江镇的手腕,力气比刚才大了些。
他望着米娜的背影,眼底的慌乱慢慢凝成一团火:“三弟,查里...他和剥皮教...”
“我知道。”江镇替他擦去嘴角的血,《宝鉴》的纹身此刻烫得惊人,像有朵莲花在皮肤下缓缓绽放,“我都知道。”
窗外的马蹄声停在春风楼前,巡城卫的铜锣声混着更远处的鸡鸣,在晨雾里荡开。
江镇扶起史蒂夫,看见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像块被揉皱的绢帕,正慢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