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江镇已站在亚瑟居住的白栎别墅门前。
他昨夜翻来覆去想了半宿弗朗西斯的威胁,此刻却将银玫瑰按进衣领,只留指尖抵着那枚冰凉的花瓣——今日要解决的,是另一场更紧迫的崩塌。
李拿度守在门口,铠甲擦得锃亮,却掩不住眼下青黑。
这位守护斗神见江镇到来,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他手腕:“三少爷,您可算来了。
亚瑟从三天前就没出过门,属下把能砸的东西都捡出去了,可他连水都不喝......“他声音发颤,铁手套在门框上蹭出刺啦响。
江镇跟着他往里走,腐臭的酒气混着馊掉的奶油蛋糕味撞进鼻腔。
二楼卧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地毯上东倒西歪的酒瓶,丝绸床幔被扯成碎条,像堆褪色的血。
“亚瑟·雷诺。”江镇推门的动作很轻,却在寂静里撞出脆响。
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动了动。
亚麻色卷发黏在额角,曾经总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王子,此刻像团被揉皱的纸。
他抬眼时,江镇倒抽了口气——那双眼从前亮得像晨露里的宝石,现在却蒙着层死灰,连焦距都对不准。
“是来笑话我的?”亚瑟的声音哑得像砂纸,“说雷诺家的废物连三阶战气都凝不成?
说我根本不配当王储?“他抓起脚边的水晶杯砸过来,玻璃碴擦着江镇耳际撞在墙上,”滚!“
江镇没躲。
他蹲下来,与亚瑟平视。
少年身上的龙纹领针还别在领口,只是绣线开了,龙睛的红宝石掉了一颗,露出黑漆漆的窟窿。“我来,是要告诉你,齐格院长在关注你。”
亚瑟的睫毛颤了颤。
“前天院长查课时说,”江镇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雷诺家的小子要是肯把脾气从斗气场挪到修炼室,不出半年就能站到学院大比的擂台上。”他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正是昨夜贝尔塞给他的,“他还说,能在二十岁前触到三阶瓶颈的年轻人,整个西境找不出五个。”
“骗人。”亚瑟别过脸,可喉结动了动,“齐格院长连我的名字都未必记得。”
“那你就证明给他看。”江镇把糖塞进他手心,“明天开始,每天寅时去演武场跑十圈。
等你能背着沙袋环岛跑半柱香不喘气,我就带你去见院长。“他指腹碾过亚瑟掌心的茧——那是小时候练剑磨出来的,”雷诺家的龙,不该困在酒坛里。“
空气静了片刻。
突然,亚瑟攥紧糖纸的手暴起青筋。
他踉跄着站起来,踢飞脚边的酒坛,瓷片飞溅的声响里,他哑着嗓子吼:“去拿我的沙袋!
要最重的那个!“
李拿度在门口抹了把脸,铠甲相撞的脆响里,江镇看见老斗神红了眼眶。
三日后的晨光里,亚瑟背着铅块沙袋的身影成了学院一景。
他跑得歪歪扭扭,汗水浸透的衣衫贴在背上,却咬着牙不肯停。
低年级生躲在树后窃窃私语“雷诺家的疯子”,高年级生却悄悄收起了嘲笑——那小子从寅时跑到卯时,从卯时跑到辰时,脚步越来越沉,眼神却越来越亮。
江镇站在演武场边的梧桐树下,看他又绕完一圈。
风掀起他额前湿发,露出的眼角泛着不正常的红。“三少爷,您说的那个谎话......”阿里扎捧着茶盏凑近,“要是院长根本没注意过亚瑟......”
“那就让他注意到。”江镇打断他。
他望着亚瑟撞线时栽进沙坑的身影,喉头发紧——他何尝不知这是饮鸩止渴?
可若不拿希望当药引,那个被挫败碾碎的少年,怕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江镇。”
熟悉的沙哑嗓音从身后传来。
江镇转身,看见齐格院长站在树影里。
老人银白的长发用根藤条随意束着,深灰法袍上沾着星点药渍,手里还攥着半支没写完的卷轴。
“跟我来。”齐格没等他回应,转身往办公楼走。
江镇跟着他上到顶楼,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这里是院长办公室,他只在入学时来过一次。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齐格在藤椅上坐下,卷轴“啪”地拍在案上。
不等江镇回答,他又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前日你在演武场教新生控火,让那小子把火焰凝成莲花的模样。
不错,《莲花宝鉴》的气感用得很巧。“
江镇心头一跳。
葡萄老道曾说过,这门功法最忌外露,可眼前的老人却像看透了他的根基。
“我要收你当亲传弟子。”齐格突然说,“明天开始,每日申时来我这里。
我有本《九曜锻元录》,正好配你这莲花气。“
江镇的指尖在袖中蜷紧。
他想起昨夜葡萄老道的话:“你这坎儿,得有人拉一把。”此刻这把力来得太突然,却让他喉间泛起热意。“谢院长栽培。”他弯腰行礼,发顶的木簪碰在案角,发出轻响。
“别急着谢。”齐格从抽屉里取出本皮质泛黄的笔记,推到他面前,“先把这个看了。
下个月的试炼,我要你开发出专属战技。“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顺便,替我留意那个雷诺家的小子——能把沙袋跑穿底的,总不该是废物。“
离开办公楼时,夕阳正漫过山脊。
江镇站在回廊边,望见山脚下那个背着沙袋的身影还在跑。
风卷着他的呼喊飘上来:“第十圈!
李拿度,记好了!“
江镇摸了摸颈间的银玫瑰。
它不再发烫,倒像块被捂暖的玉。
他望着亚瑟越跑越稳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笔记——封皮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能辨出“齐格·圣凯因”几个字。
山风掀起笔记的纸页,沙沙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