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的喉骨在那层带绒毛的手掌下发出细碎的咯咯声,氧气像被抽干的池塘,眼前浮起星星点点的光斑。
他想挣扎,可那双手的力道比玄铁锁还要沉,连《莲花宝鉴》流转的灵气都被锁在丹田,撞得经脉生疼。
“烧...树?”他艰难挤出两个字。
记忆碎片突然翻涌——三日前为救被困树精巢穴的安妮,他确实引了三昧真火,烧穿了整片黑森林的腐木。
那些扭曲的树藤裹着绿汁惨叫时,他以为只是除掉了吃人的妖物,却不想触了谁的逆鳞。
“我的本命树。”剥皮的脸终于从阴影里垂下来。
那是张没有皮肤的脸,肌肉组织泛着粉白的肉色,血管像红丝绒般爬满眼眶,“活了三百年的赤鳞木,被你烧成了灰。”他的舌尖扫过没有嘴唇的牙龈,“小善人不是最会算因果么?
你烧我树的因,该结什么果?“
江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腐肉混着松脂的腥气,能看见自己在那双血琉璃眼睛里的倒影——脸色青白,喉结被掐得变形。
可更让他心悸的是剥皮接下来的话:“你当那些姑娘们的争风吃醋是趣事儿?
克里斯汀娜的银鞭抽不伤艾薇儿,安妮的绣帕捂不热你的心,海伦的咳嗽换不来半分偏宠——你在等什么?
等她们自己死心?“
话音未落,树下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是克里斯汀娜的银鞭抽断了艾薇儿的发绳,金丝绣的并蒂莲帕子飘落在地,安妮慌忙去捡,却被小贝贝的糖纸绊了个踉跄。
海伦扶着石桌咳嗽,肩头的银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老五说的“逆天功德”,想起老福耶说的“善是本心”,此刻却突然明白——他对这些姑娘的温柔,何尝不是另一种贪心?
既想守住行善的本心,又不愿伤了她们的真心,最后只会把所有人拖进更难堪的泥沼。
“松手。”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冷硬。
剥皮的手指微微一松。
“我会处理。”江镇盯着树下的影子,喉间的刺痛像团火,“但不是现在。”他抬起眼,与剥皮的血瞳对视,“你要的因果,等我救了海伦的父亲再算。”
剥皮的嘴角扯出个诡异的弧度,肌肉组织牵拉得泛出水光:“有意思。”他松开手,退后两步融入阴影,“记住,情劫最是磨人——”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树冠里,只余下几片焦黑的鳞甲簌簌落在江镇脚边。
“江公子!”
海伦的声音带着哭腔撞进耳膜。
江镇转头,正见她跪坐在梧桐树下,裙角沾着石桌的青苔,刚才还在争执的三个姑娘都静了声,小贝贝攥着他的衣角,糖纸在风里哗啦作响。
“求你...求你救救我父亲。”海伦的手指抠进青石板缝,指节发白,“天王山的暗卫今早劫走了他和雷暴兽,他们说...说要拿斗神的血祭旗。”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住的唇间渗出血丝,“我知道我错了,之前用摄魂术迷了安妮,是我怕她卷进这些脏事...可现在只有你能救他,只有你——”
江镇的瞳孔微缩。
三日前安妮突然昏睡三日,他查遍了所有医书都找不出缘由,原是海伦动的手脚。
他望着海伦泛红的眼尾,想起安妮醒来说“做了场怪梦,梦见好多会说话的蝴蝶”时的迷茫,心口像被攥了把碎冰。
“起来。”他的声音冷得像冬夜的井水。
海伦僵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
“我可以救亚历克斯。”江镇弯腰拾起她脚边的帕子,上面绣的并蒂莲被泪水晕开,“但下不为例。”他将帕子递给安妮,后者接过时指尖发颤,“下次再用这种手段,我连你一起送进戒律堂。”
海伦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着地面闷声应“是”。
与此同时,斗神学院的观星台顶层,剥皮的身影从月光里显形。
雪妮裹着狐裘靠在石栏上,指尖蘸着朱砂在星图上画着什么——那是团扭曲的火焰,外围缠着锁链,“他答应了?”她的咳嗽像碎玉落在瓷盘里,“天王山的血祭阵可等不了心软的善人。”
剥皮拾起她腕间垂落的银铃,摇出一串清响:“他比看起来狠。”他望着星图上的血色图腾,“倒是你,画这往生锁做什么?”
雪妮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替他挡劫。”她的指尖掠过图腾中心,朱砂染在星图上,“毕竟...他烧了你的树,我可不想你真把他烤成肉干。”
江镇回到住处时,月亮已经爬上中天。
海伦递来的密报在掌心发烫,上面用血写着“敌人中有银月斗神卡米尔,曾与你大哥交过手”。
他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史蒂夫去年在边境受的伤,正是银月狼爪的痕迹。
“我去天王山。”他对候在门口的阿里扎说,“午夜前必回。”
阿里扎欲言又止,最终只点头:“小的备了醒神汤,您带着。”
江镇将汤囊塞进袖中,转身望向海面。
月光铺在浪尖上,像撒了把碎银。
他抬手结印,周身腾起金色光雾,在海伦的注视里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天王山方向疾掠而去。
海伦望着那道金光消失在地平线,喉间的腥甜涌上来。
她摸出颈间的家传玉佩,上面刻着雷戟巴图克的族徽,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天王山方向,不知何时升起一抹血色光芒,像朵开在夜空里的曼陀罗,艳得刺眼。
而在圣凯因庄园的梧桐树下,艾薇儿捏着被扯断的发绳站了许久。
她望着江镇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绣了半幅的并蒂莲帕子,突然将帕子塞进怀里。
石桌上的糖纸被风卷起,落在她脚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江公子”三个字——是小贝贝用炭笔描的。
“明日...明日我去他房里。”她对着晚风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