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的雪比人耳尖动了动,鼻尖几乎贴在码头潮湿的青石板上。
他身后的安迪蹲下身,雪狼族特有的银灰色瞳孔收缩成细线——那股松烟墨混着铁锈的气味,正从仓库后巷的阴沟里渗出来。
“是伯爵大人的龙涎香底味。”哈里直起腰,喉结滚动,“但...多了十七种血味。”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雪比人特有的味觉能分辨出血液的新鲜度,“三小时前的农夫血,两小时前的马夫血,还有...”他突然攥紧腰间的短刀,“半小时前,是贵族子弟的血。”
安迪的手指扣住狼首刀柄,指节泛白:“布罗克曼伯爵的封地在北境,怎么会带着血腥味出现在纽因港?”他抬头看向江镇所在的船头,月光下那道玄色身影正凝视着他们,“大人,要动手吗?”
江镇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玉牌,“因果”二字在掌心硌出红痕。
十年前乱葬岗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个用墨笔在他伤口画符的人,身上就带着这种松烟墨的腥甜。
当时那人说:“小友这具身子,欠了百条人命的因果,改日我来讨。”
“跟紧。”他翻身跃下船舷,靴底在甲板上敲出清脆的响。
剔骨和亚历克斯一左一右跟上,前者腰间的剔骨刀微微震颤,后者掌心凝聚起淡金色斗气——大高手的感知力早已覆盖整条后巷。
仓库后的阴沟泛着腐臭,青砖墙根爬满青苔。
江镇在转角处顿住脚步,目光扫过墙缝里半片绣着鸢尾花的袖扣——那是布罗克曼家族的族徽。
“出来吧。”他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撞在砖墙上。
阴影里走出六个人。
为首者穿月白锦袍,腰间挂着褪色的翡翠玉佩,面容与布罗克曼有七分相似,只是左眼角多了道新疤,从眉骨直划到下颌。
他身后五人裹着黑斗篷,帽檐压得极低,连呼吸声都刻意收敛。
“阁下是?”月白锦袍的手按在腰间玉佩上,动作生硬得像初次佩玉的生手,“在下...好像不认得您。”
江镇盯着他的眼睛。
从前的布罗克曼,眼尾总带着三分笑,此刻这双眼睛却像深潭,半点情绪都沉不下去。“三年前红月酒吧,你替我挡过黑鳞蛇的毒箭。”他说出只有两人知道的细节,“箭簇嵌在你左肩胛骨,我亲手替你拔的。”
月白锦袍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后颈,表情困惑:“黑鳞蛇?
红月酒吧?
抱歉,在下近日总觉得头疼,许多事...“他突然捂住额头,指缝间渗出冷汗,”可能...可能是坠崖时撞坏了脑子?“
剔骨跨前一步,腰间的刀鞘撞在砖墙上:“大人,我是剔骨,跟着您五年的护卫!
去年冬天在冰湖猎熊,您还夸我刀法利落!“
“护卫?”月白锦袍后退半步,撞在身后黑斗篷身上,“这位...这位壮士,在下真的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发颤,却没有半分慌乱,像是背熟了台词。
亚历克斯突然抬手,指尖凝起的斗气化作细针,直刺月白锦袍的左胸——那里是布罗克曼旧伤所在,当年被狼人撕开的伤口,愈合后会留下月牙形的疤痕。
月白锦袍瞳孔骤缩,却没有躲闪。
斗气细针穿透锦袍,在他心口划出血痕,露出的肌肤光滑如婴孩,半点旧疤都没有。
“看来真是失忆了。”江镇收回目光,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叩。
葡萄老道说过,因果玉牌能辨人心真伪——此刻玉牌温温的,既没有灼烧感,也没有凉意,像块普通的玉石。
“若阁下不嫌弃,”月白锦袍擦了擦心口的血,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不妨去在下暂居的教堂坐坐?
或许能想起些什么。“他转身时,月光正好照在他后颈——那里有块暗红的胎记,形状像朵枯萎的莲花。
江镇的呼吸一滞。
十年前乱葬岗,那个画符的人后颈就有这样的胎记。
教堂的木门吱呀作响。
穿过满是蛛网的大厅,他们跟着月白锦袍走上二楼。
楼梯间飘来腐肉的气味,安迪的狼耳突然竖起,喉咙里发出低哮——转角处蜷着个老乞丐,灰白的头发黏成块,正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滚开!”月白锦袍突然抬脚,重重踹在老乞丐腰上。
老乞丐闷哼一声,滚进墙角的积灰里,枯枝断成两截,地上的画痕显出来——竟是朵半开的莲花。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从前的布罗克曼,最见不得穷人受苦。
去年冬天他在封地开粥棚,自己还蹲在灶前搅粥,说“贵族的血,该是热的”。
“你从前不是这样。”他按住月白锦袍的肩膀,掌心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紧绷,“三年前在西境,你为救个被贩卖的孩童,差点被奴隶贩子砍断手臂。”
月白锦袍的肩膀在他掌下微微发抖,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在下不记得!”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些...那些事与我何干?”
楼梯下传来踢门声。
哈里的声音穿透腐臭飘上来:“大人!
码头发现三具尸体,都是布罗克曼封地的亲卫!“
江镇的手指扣住玉牌。
玉牌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这是因果玉牌第一次有反应,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月白锦袍后退两步,撞在斑驳的圣像上。
圣像背后传来金属摩擦声,六名黑斗篷同时掀开帽檐,露出的面容与布罗克曼如出一辙,只是每个人脸上的疤痕位置都不同。
“江公子。”月白锦袍突然笑了,声音里没了半分困惑,“欢迎来认亲。”他的手指划过心口的新疤,“您猜,哪具才是真的布罗克曼?”
教堂外突然传来狼嚎。
安迪的声音带着血味:“大人!
他们在往地下埋东西!
是...是血尸!“
江镇望着眼前七个“布罗克曼”,玉牌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十年前那个画符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小友的因果,该还了。”
他摸向腰间的莲花宝鉴,却触到阿里扎送的火焰莲花——此刻那朵莲花,正发出熔金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