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是被杏仁饼的甜香熏醒的。
他的太阳穴还在突突作痛,前世被乱刀砍死时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那是追了半宿绑匪,强行运转《莲花宝鉴》第三层后力竭昏迷的后遗症。
床头小几上摆着一碟新烤的杏仁饼,边缘还泛着焦色,哈里老管家正蹲在地上捡碎瓷片,听见动静猛地抬头:“少爷醒了?
张妈说您最馋刚出炉的,我...我手滑把温着的那碟摔了。“
江镇撑着坐起来,喉间发苦。
小贝贝从他枕头底下钻出来,湿漉漉的鼻尖蹭他手背,尾巴却蔫蔫地垂着——这团毛球向来是安迪的跟屁虫,此刻的萎靡比任何汇报都让他心紧。
“安迪的事。”他直接截断老管家的絮叨,声音哑得像砂纸。
哈里的手在碎瓷片上顿了顿,指节泛白:“追出去的暗卫在西山林子发现了这个。”他从怀里摸出个银铃铛,正是安迪腕上那枚。
铃铛表面有抓痕,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反复刮擦过,“绑匪留了信,说...说只要三少爷肯开口,就送他回来。”
江镇捏着铃铛的指尖骤然收紧。
前世他见过太多拿人质要挟的戏码,可这次绑匪的逻辑倒转得可笑——他们不是要他妥协,反而是求安迪“开口”。
上回安迪被绑,绑匪逼他背《三字经》;再上回更离谱,非让安迪说“月亮是方的”。
这哪是绑架,倒像是...有人在测试什么。
“备车去广场。”他突然掀了被子下床,玄色披风搭在臂弯,“新修的灌溉渠今天要宣布启用,不能耽搁。”
哈里急得直搓手:“可安迪...”
“安迪要是真有事,现在早该哭着传讯了。”江镇扯了扯领口,嘴角勾出点无奈的笑,“上回他被绑去学做糖人,回来时还嫌师傅手笨;再上回说要教他认星图,结果把人家星盘摔了个稀碎。”他低头用指节蹭了蹭小贝贝的耳朵,“这狼崽子啊,怕是又在跟人较劲儿呢。”
窗外传来铜锣声,是领地仆从在广场布置案台。
江镇走到镜前理了理发冠,瞥见自己眼底的青黑,忽然想起什么:“波特呢?
昨日的粮册他该送来了。“
“总管用过早饭就来了,在偏厅等着。”哈里欲言又止,“他...今日脸色不大对。”
偏厅的门虚掩着,江镇刚走近就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推开门时,波特正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肩背镀了层淡金。
这位跟随他三年的领地总管向来衣着齐整,此刻却有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他从前当流浪儿时留下的习惯,焦虑时总爱扯布料。
“西岭的粮库已清出三分之一,按您的意思留给秋播。”波特转身时已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抱在胸前的木匣上还沾着淡淡墨迹,“南镇的流民安置进度比预期快,昨天又有十七户愿意签佃农契约。”
江镇没接话,目光落在他攥着木匣的指节上——那双手从前能在沙地上画出整座城堡的蓝图,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去海边走走吧。”他突然说,“新修的防波堤该验收了。”
波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被戳破心事的孩子。
圣凯因领地的海在黄昏时最是温柔,浪花卷着碎金扑上防波堤。
江镇倚着新砌的青石块,看波特蹲在滩涂上,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那是他从前教流民孩子识字时的模样。
“您说要建学校。”波特的声音被海风揉碎,“可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学那些之乎者也做什么?”
“因为吃饱饭的人,总要想想怎么活得像个人。”江镇弯腰捡起块贝壳,“你十四岁在码头痛哭,因为偷面包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那时你想的是’活着‘,现在你想的是’为什么活着‘。“他把贝壳轻轻放在波特画的”人“字旁边,”迷茫不是坏事,说明你在往上走。“
波特的肩膀抖了抖,树枝“啪”地断在沙里。
而在二十里外的隐秘山洞里,安迪正趴在草堆上啃胡萝卜。
“小少爷,您就说一句吧!”绑匪亚当斯抹了把额头的汗,手里的匕首在石壁上划出火星,“我们三爷说了,只要您说‘我体内有龙威’,立刻放您回去!”
安迪咬着胡萝卜抬头,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懵懂:“龙威?
是江镇哥哥养的大黑狗吗?
它可凶了,上次还抢我肉包子!“
亚当斯的脸涨得通红,反手给了旁边喽啰一耳光:“不是说这狼崽子聪明得很?
老子审过的间谍都没这么能装!“
洞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三爷掀帘进来时,安迪立刻闭上眼,尾巴卷成毛球,呼吸声装得又轻又匀。
这位神秘组织的高层穿着月白锦袍,指尖沾着星点朱砂——方才他在洞壁上画了整整七十二道镇魂符。
“醒着。”三爷突然开口。
安迪的耳朵尖颤了颤。
“装睡的狼,尾巴尖会动。”三爷弯腰捏住安迪后颈的软毛,指腹按在它耳后某处,“让我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
山洞里骤然响起刺耳的嗡鸣。
安迪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竖线——这是精神攻击!
前世作为恶人时,他曾用同样的手段逼问过无数人,此刻却要看着自己的神宠承受。
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安迪的尾巴依旧松松卷着,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反倒是三爷的指尖渗出了血。
“龙鳞?”三爷低笑一声,用染血的手指抹开安迪耳后的绒毛。
月光从洞顶裂隙漏下来,照在那片雪白的皮毛上——隐约有淡金色的鳞纹,像被揉碎的星光,“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转身时,袖中掉出张泛黄的纸页。
亚当斯捡起来,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康斯坦丁大人说,龙威需得在月满时用玄铁镜照......”
“收起来。”三爷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明天让老九送玄铁镜来。”
而在圣凯因领地的广场上,江镇刚把最后一盅酒洒向新修的水渠。
小贝贝突然竖起耳朵,朝着西山方向狂吠——那是安迪常用的传讯方式,急促中带着点得意。
江镇望着渐起的暮色,嘴角慢慢扬开。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的莲花纹发烫,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该来的,总要来的。
而这次...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前世的血污早已洗尽,掌心的莲花印记正泛着淡金光泽,“谁也别想再从我手里,偷走属于安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