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裹着血腥味漫过湖滩。
暗影教父的咳嗽声像破风箱,每一下都震得断袖处的焦黑鳞甲簌簌掉落。
教皇的金十字项链砸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响,惊得远处芦苇荡里的水鸟扑棱棱飞起。
“您看这伤口。”江镇蹲下身,指尖悬在暗影教父左臂断口上方半寸。
焦黑的皮肉翻卷如枯树皮,隐约能看见里面凝结的紫黑色血痂,“不是狼爪抓的——狼人牙口带毒,伤口该泛青。
也不是黑巫术......“他屈指轻叩断口边缘,”巫术灼烧是蜂窝状,这倒像被什么硬物直接碾碎的。“
暗影教父突然抓住江镇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光......那道光太亮了。”老人浑浊的眼珠里浮起水光,“老仆跟着大人办了三十年暗事,见过北境冰龙喷息,见过黑塔魔焰......可那光不一样,像、像有生命似的,追着暗影军砍。
三百人,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
教皇突然扯过法袍下摆,裹住暗影教父颤抖的肩膀。
他素来端方的面容此刻皱成一团,金线绣的圣鸽在领口扭曲如死物:“康斯坦丁带着始源之印的晶体。”他声音发颤,“那是能引动神降的圣器......”
江镇的掌心突然一热。
他垂眸,看见腕间青筋凸起处,暗金法印的虚影正顺着血管往手臂爬。
这是《莲花宝鉴》里“因果显形”的征兆——每次他动了与本心相悖的念头,法印就会苏醒。
此刻法印爬过手肘,在他小臂上凝成半朵莲花,花瓣边缘泛着与湖底晶体相同的幽光。
“弗朗西斯教父?”教皇的声音突然近了。
江镇抬头,正对上教皇审视的目光。
这位圣教最高统治者不知何时蹲到了他对面,金线法冠歪在鬓角,露出头顶稀疏的白发:“你方才摸碎石的动作......”他指了指江镇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从康斯坦丁手里夺来的碎石,此刻却空荡荡的,“那石头,真如你所说,只是普通晶矿?”
“自然。”江镇笑了笑,指尖轻轻拂过腰间,“许是方才打斗震掉了。”他能感觉到后背沁出冷汗——三天前他在黑市用三箱秘银换的假碎石,此刻正埋在营帐里的炭盆底下。
真正的晶体在湖底,在玛斯逃跑的方向,在那道比始源之印更亮的光里。
“大人!”
尖锐的呼唤从芦苇荡传来。
玛斯跌跌撞撞跑回来,怀里的青铜令牌撞得叮当响。
他额角沾着草屑,脸上却挂着刻意的慌乱:“我、我方才看到林子里有火光!
会不会是北境斥候?“
江镇盯着他手里的令牌。
双头鹰的羽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老福耶手札里拓本上的裂痕位置分毫不差——那是北境叛王三年前被绞杀时,从刑场溅落的血痕。
“玛斯骑士。”江镇突然开口,“你方才掉的东西。”他弯腰捡起令牌,指尖在鹰喙处一按——暗格弹出半张羊皮纸,字迹被血浸透,只隐约能看见“月满时”三个字。
玛斯的脸瞬间惨白。
他想抢,又不敢在教皇面前造次,手指绞着骑士服下摆直发抖:“那是、是我在林子里捡到的!
真的!“
教皇的目光在令牌和玛斯之间来回扫了三遍,突然冷笑一声:“北境叛王的信物,能捡到的人可不多。”他转向江镇,“弗朗西斯,你总说要教化这些粗胚,现在看来......”
“属下失职。”江镇将令牌递过去,指尖在羊皮纸暗格上轻轻一蹭,沾了点血渍。
他能闻出那是龙血——北境叛王的私兵都用龙血封密信,“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是谁劫走了康斯坦丁。”他顿了顿,“毕竟......”他看向湖底泛起的幽光,“始源之印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到......”
教皇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站起身,法袍扫过暗影教父的断袖,带起几片焦黑鳞甲:“传我的令!
所有枢机主教即刻到湖心亭议事!“他转身时,金十字项链在颈间晃出冷光,”弗朗西斯,你随我来。“
江镇跟着教皇往湖心亭走,余光瞥见玛斯正蹲在暗影教父身边,指尖快速在老人后颈点了两下——那是北境“锁魂手”的手法,专用来阻断伤者的记忆传递。
他握了握掌心的血渍,莲花法印突然烫得惊人,烫得他想起《莲花宝鉴》里的话:“当善意与恶意同频共振,便是局中局显形之时。”
湖心亭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
教皇背着手站在栏杆边,望着湖底越来越亮的光:“你觉得,那道光是神?”
“或许是更麻烦的东西。”江镇摸出怀表,拨了拨指针——这是他与剔骨约定的暗号,“能一人屠尽三百暗影军的,要么是上古遗种,要么......”他看向教皇,“要么是我们圣教自己人。”
教皇的背僵了僵。
他突然转身,金十字项链撞在栏杆上,“当啷”一声:“你是说......”
“属下不敢。”江镇后退半步,“只是属下在查康斯坦丁的账册时,发现他上个月往斜月洞汇了三船秘银。”他压低声音,“斜月洞的孙悟空大师兄,最擅长用佛光模拟神降。”
教皇的手指抠进栏杆里,木雕的葡萄藤纹饰在他指下碎裂:“你早知道?”
“属下也是今日才确定。”江镇摊开手,掌心里躺着方才蹭到的龙血,“康斯坦丁的晶体里掺了龙血,能引动斜月洞的‘万佛朝宗’——那光,该是孙悟空的本命佛光。”
教皇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像破锣,震得烛火直晃:“好个弗朗西斯教父,藏得倒深。”他从怀里摸出个金盒,“明日与北境谈判,你替我去。”他将金盒塞进江镇手里,“这是始源之印的仿品,你拿它当筹码......”
“大人放心。”江镇捏紧金盒,能感觉到盒底刻着的莲花纹路——和他掌心的法印一模一样,“属下定不负所托。”
回到营帐时,篝火已经快熄了。
剔骨正蹲在炭盆边拨弄余烬,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假碎石烧得差不多了,灰都埋在玫瑰丛里。”
江镇关上门,将金盒往桌上一扔。
烛火映得他眼底发亮:“玛斯是北境细作,暗影教父被封了记忆,教皇要我拿假圣器谈判......”他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莲花法印,“但真正的晶体在湖底,在孙悟空手里。”
剔骨终于抬头。
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里扭曲如活物:“需要属下做什么?”
“去龙神行宫。”江镇摸出块玉牌,“找老福耶,让他查康斯坦丁和斜月洞的账。”他顿了顿,“杜斯......”他望向帐外的玫瑰丛,“让他留在营地,明日替我接待北境使者。”
剔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突然笑了:“明白。
有些棋子,得留在明处当幌子。“
江镇没接话。
他走到窗边,望着湖底越来越亮的光,掌心的莲花法印突然绽开完整的十二瓣。
夜风卷着玫瑰香吹进来,他听见远处传来晨钟——那是教皇召集枢机主教的信号。
“明日,该掀棋盘了。”他轻声说。
帐外,玛斯的房间亮起灯。
窗纸上,一个人影正对着北境方向跪下,手里的双头鹰令牌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