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松涛裹着金属嗡鸣撞进帐帘时,江镇正替小贝贝掖了掖被角。
那串未编完的红绳从兽耳上垂落,在她掌心压出一道浅痕——索纳塔耳后的毒铁屑被老祖母碾碎时,他分明看见那女人眼底闪过的慌乱。
可此刻,教皇法袍下若隐若现的青铜纹路,却比任何毒计都让他脊背发凉。
“雷火炙炎炮...”江镇喉间滚出半声低叹,目光落在教皇腰间那枚玉牌上。
三个月前在光明殿,弗朗西斯还握着圣典说“神之怒火需慎用”,如今法袍下却藏着三尊青铜巨像的虚影。
他想起昨夜替教皇斟酒时,对方手腕内侧那道焦黑的灼痕——那是操控战争圣器才会留下的印记。
原来教廷早就在筹备,所谓“随我带来”,不过是把底牌从暗箱里端到台面。
“江教主在想什么?”教皇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绸,江镇抬眼便撞进那双灰蓝色的瞳孔里,深不见底的潭水倒映着圣焰。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初见,这双眼睛还会为街边乞儿落半滴泪。
如今,潭底沉的是成山的骸骨吧?
“在想陛下的诚意。”江镇扯出个淡笑,锁魂链在掌心绞出红印。
他当然要让功——教皇需要“正义的执行者”,而他需要教廷的圣焰做遮羞布。
可当雷火炙炎炮的炮管在帐外映出冷光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精心布的局,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一枚卒子。
玛斯的战锤重重磕在地上,震得小贝贝睫毛颤了颤。“你当波尼斯是三岁小儿?”斗神脖颈青筋暴起,肌肉虬结的手臂几乎要挣裂皮甲,“那老妖怪能从深渊爬出来,会看不出你在黑岩谷埋的‘礼物’?”
“所以需要斗神大人的战吼。”江镇转向玛斯,指尖轻点腰间的锁魂链,“亡灵怕声浪,您的战锤震碎十座山时,菲利普的骨龙该在天上转圈了。”他故意把“十座山”咬得极重,玛斯的鼻孔立刻喷出粗气——这蛮子最受不得激将。
帐外传来神职人员的唱诵声,混着铁轮碾过碎石的吱呀。
教皇的法袍无风自动,月白色的衣摆扫过江镇鞋面时,他闻到了熟悉的龙血香——那是光明殿祭坛特有的味道,混着焚烧亡灵时的焦糊。“仪式前夜,我会在圣墓前诵念《晨光经》。”教皇的手抚过胸前圣印,青铜炮管的纹路在袍下若隐若现,“江教主最好准时。”
话音未落,帐帘被夜风吹得翻卷。
江镇望着教皇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神座上坐的从来不是神,是人心。”可此刻,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借教廷的力,还是在被这架精密的战争机器碾碎。
地下三十丈的石穴里,波尼斯的指甲深深掐进岩壁。
他的皮肤泛着青灰色,喉间滚出夜枭般的笑声:“奥尔巴赫的骨头确实硬,可再硬的石头,也扛不住月神眼的爆破。”他脚边堆着半人高的黑色晶簇,每一枚都裹着幽蓝的火焰——那是用三百个堕天使心脏炼的“星陨爆”,足以把圣墓炸成齑粉。
“你确定江镇会把月神眼带来?”菲利普的声音像朽木摩擦,他的骨架在石穴里投下嶙峋的影子,指骨敲了敲最近的晶簇,“这东西需要活人的念力引爆。”
“他会的。”波尼斯转身时,披风扫落一片石屑。
月光从头顶的裂缝漏进来,照见他耳后与索纳塔相同的刺青——那是魔族“死士”的标记。“那小子总以为自己在救赎,可他越想洗清前世罪孽,就越会往我设的套里钻。”他指尖划过晶簇,幽蓝火焰突然暴涨三寸,“等仪式开始,圣墓的地脉会被引爆,奥尔巴赫的尸体会被卷进空间乱流...到那时,江镇就算有锁魂链,也只能看着他的‘善功’变成笑话。”
菲利普的骷髅头发出咯咯的笑,他抬手召来一团绿雾,雾里浮现出黑岩谷的画面:成排的雷火炙炎炮正被神职人员用帆布遮盖,而江镇的仆人阿里扎正牵着三匹黑马,马背上驮着用油布裹紧的木箱——那是江镇说的“礼物”。“他埋了毒火雷。”亡灵大议长的指骨叩了叩石穴墙壁,“但我的骨龙会从地底钻出来,毒火雷炸的只会是他自己的人。”
“很好。”波尼斯扯下披风搭在晶簇堆上,转身走向石穴深处。
他的靴跟敲在石板上,每一声都像在数着倒计时,“等日出,生命迷宫的血,够浇开一朵最美的恶之花。”
晨光穿透云层时,江镇已换上行祭的白衣。
他站在圣墓前的石阶上,望着眼前这座由玄铁与黑曜石筑成的巨冢,风卷着经幡猎猎作响,幡上的金色经文被吹得七零八落。
玛斯闷声走在他身侧,战锤扛在肩头,铠甲与石阶碰撞出清脆的响:“这破地方比斗兽场还闷,老子的锤子都快生锈了。”
“闷点好。”江镇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经幡碎片,指尖触到上面残留的圣焰余温。
他望着圣墓顶端那尊半跪的天使像,石像的双眼本该嵌着月光石,此刻却空着两个黑洞——那是月神眼被取走的位置。“越安静的坟,底下的鬼越凶。”
玛斯刚要开口,远处传来马蹄声。
阿里扎牵着三匹马过来,马背上的油布被晨露打湿,透出暗红的底色。“三少爷,车驾备好了。”仆人压低声音,“老福耶说大峡谷的雾比往年浓,晨祭的队伍得赶在雾散前到。”
江镇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缠了两圈。
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峡谷轮廓,晨雾像团灰色的棉絮裹住山尖,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腐味——那是亡灵特有的气息。
他摸了摸腰间的锁魂链,链坠贴着皮肤发烫,像在提醒什么。
“走。”江镇一夹马腹,黑马长嘶着冲下石阶。
玛斯的战锤在背后撞出闷响,阿里扎的马蹄声紧随其后。
圣墓的阴影渐渐被甩在身后,可江镇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地下盯着他——那目光像蛇信子,舔过每一寸暴露的皮肤。
晨雾里,奥尔巴赫大峡谷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江镇望着峡谷口那座坍塌的石拱门,门楣上的浮雕还剩半张笑脸——那是奥尔巴赫生前最爱的“善者得福”图。
此刻,晨雾漫过浮雕,那张笑脸的嘴角渐渐模糊,倒像是在笑谁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