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完颜希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李锐提出的条件,精准地捅在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金国想要获得能够抗衡李锐的力量,离不开那些从辽国和宋国掠夺来的工匠。
只有这些工匠才有可能对神机营的’神机‘进行仿制。
李锐一张口就要一千名最顶尖的工匠,还要拖家带口,这分明就是想把金国未来的根基,硬生生挖走一块!
“李将军……这个条件……恕我大金,万难从命!”完颜希尹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他可以答应割地赔款,但绝不能答应送出工匠。这已经触及了底线。
“哦?是吗?”李锐的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冷了下来,“看来,在希尹郎君心里,区区一千个工匠,比你们二太子的性命还要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完颜希尹急忙辩解,“只是工匠乃国之根本,事关重大,并非我等使臣所能决定。此事,必须上报吾皇,由陛下亲自定夺。”
他想用拖字诀,把皮球踢回给皇帝。
“当然要由你们皇帝定夺。”李锐点了点头,似乎很好说话,“我只是在跟你们谈一个初步的方案。”
“你们可以把我的条件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他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却没有喝,只是用杯沿轻轻摩挲着嘴唇,目光幽幽地看着两人。
“不过,我得提醒二位一句。”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雁门关外那两万多张嘴,每天都在消耗粮食。”
“你们送来的那点,可撑不了多久。等粮食吃完了,我总得给他们找点活干,让他们自己挣口饭吃吧?”
完颜希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将军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李锐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听说,太原西山那边,发现了几座不错的煤矿和铁矿。正缺人手去开采呢。”
“那两万多俘虏,身强力壮,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让他们去挖矿?”完颜挞懒失声叫道。
那可是大金的勇士!是曾经纵横草原,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士!现在竟然要让他们像奴隶一样,到暗无天日的矿井里去挖煤挖铁?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
“怎么?挞懒将军觉得不妥?”李锐瞥了他一眼,“难道让他们待在营里白吃白喝吗?”
“我可没那么傻。在我这里,没有不劳而获的人,战俘也一样。”
“再说了,”李锐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宗望郎君一个人待在关内,想必也挺寂寞的。”
“到时候,我可以安排他去矿上当个矿工,让他亲自与自己的部下一起,用汗水为我神机营的崛起添砖加瓦。”
“想必,那场面一定很感人吧?”
“你……你这......”完颜挞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锐,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李锐这样的行为,完全就是在借着完颜宗望,来狠狠地羞辱他们。
他根本就没指望能立刻拿到所有的东西,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将曾经不可一世的金国使臣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
完颜希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年轻人,心中既恼怒又愤恨。
这个李锐,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狠毒。
“希尹郎君,”李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完颜希尹从恐惧中拉了回来,“我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接不接受,是你们的事。”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如果我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我不敢保证,宗望郎君和他麾下的勇士们,会经历些什么。”
说完,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
“好了,酒也喝了,事情也谈了。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多陪了。”
“许翰!”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一直候在门外的许翰立刻走了进来,躬身道:“将军有何吩咐?”
“替我送送两位使者。”李锐淡淡地说道,“记住,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地送回驿馆,好生看管。”
“在他们想清楚之前,我不希望他们到处乱走,更不希望他们出任何意外。”
“是,将军。”许翰心领神会。
这是赤裸裸的软禁。
完颜希尹和完颜挞懒面如死灰,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也成了李锐手中的人质。
“李将军……”完颜希尹还想说些什么。
但李锐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堂走去,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两位,请吧。”许翰走到他们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的笑容依旧那么公式化,但在两人看来,却充满了嘲讽。
完颜挞懒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坚硬的木质桌面竟被他砸出了一道裂纹。他想发作,却被完颜希尹死死拉住。
“走!”完颜希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两人在神机营士兵“护送”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将军府。
外面的冷风一吹,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内衫早已被汗水湿透。
回到那座被严密看守的院落,完颜挞懒终于爆发了,他像一头困兽,在院子里疯狂地咆哮,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完颜希尹却异常地平静,他只是默默地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他走到桌案前,拿起笔,却发现自己的心绪杂乱,根本无心落字。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李锐说的每一句话。
挖矿……监工……
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二太子完颜宗望身穿囚衣,满脸煤灰。
在宋军的鞭笞下,麻木地与自己曾经的部下,一起将一筐筐的煤炭从矿井里运出来。
那将是大金国,是整个完颜氏,永远也洗刷不掉的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