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息甫一出现,便如无形的潮水般淹没了整个相对空旷的区域。原本躁动不安的混沌能量瞬间凝滞,连那些追逐而来的骸骨傀儡也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威压,动作变得迟缓,猩红的眼窝中竟流露出本能的畏惧,不敢再向前逼近。
孙悟空三人顿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重压落在肩头,神魂为之颤栗。这气息,他们并不完全陌生——那是属于真正罗汉、乃至更高阶佛门大能的金身气息!纯净、浩瀚、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然而,此刻这股气息中,却掺杂了与那诅咒漩涡同源的死寂、冰冷,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饥饿感!
“这……这是哪位菩萨罗汉陨落在此?”八戒声音发颤,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面对这等层次的威压,即便只是残留,也远非他所能承受。
沙僧紧握降妖宝杖,黝黑的脸上满是凝重:“不对……这气息……是活的!而且……充满了恶意!”
孙悟空破妄瞳全力运转,穿透前方那巨大阴影外围缭绕的混沌雾霭与黯淡金线,终于看清了那气息的源头——
那并非完整的金身,而是一具盘膝而坐、高达十余丈的残破躯壳。躯壳表面依稀可见金色的皮肤纹理,但大片区域已经变得焦黑、皲裂,如同被烈火灼烧又经岁月侵蚀。头颅低垂,面容模糊,只能看到干涸的眼窝和微张的、没有嘴唇的嘴。一条手臂齐肩断裂,不知所踪,另一只手则结着一个扭曲的、非佛非魔的诡异法印。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残破金身的胸膛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不规则,仿佛被什么力量从内部硬生生撑爆。而从那空洞之中,以及躯壳的皲裂缝隙里,无数细密的、与诅咒漩涡同源的金色梵文,如同活着的寄生虫般,正在缓缓蠕动、闪烁,汲取着这金身最后残余的佛力,并散发出那股混合了庄严与死寂的恐怖气息。
这尊罗汉,并非自然陨落,而是被那无字经卷的诅咒侵蚀、寄生,最终成为了这梵骸迷宫的一部分,一个更强大的、拥有部分生前力量的……诅咒傀儡!
似乎是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尤其是孙悟空身上那与玉璧同源的抵抗意志,那低垂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干涸的眼窝中,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剧烈燃烧的、由无数细小诅咒梵文组成的猩红火焰!
“咔……咔……”
它扭曲的法印之手缓缓抬起,指向孙悟空三人。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蕴含着疯狂与吞噬意念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撞向三人的识海!
“呃啊!”八戒和沙僧首当其冲,抱头惨叫,只觉得无数充满恶意的梵文如同跗骨之蛆,要钻入他们的神魂,将他们的意识同化、吞噬!
孙悟空也是闷哼一声,识海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那粒唐僧的意识微尘剧烈震颤,传递出强烈的警示与一丝悲悯。他强忍剧痛,将玉璧紧紧贴在额头,同时全力运转那残破的抵抗法门,混合着自身的源初之力,在识海外构筑起一层坚韧的屏障!
滋滋——!
精神冲击与屏障碰撞,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声响。孙悟空身躯剧震,新生躯壳上的裂痕再次扩大,但他死死顶住了!
“稳住心神!这鬼东西在用梵唱攻击神魂!”孙悟空低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八戒,沙师弟,运转我传给你们的法门,守住灵台!”
八戒和沙僧闻言,强忍着神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拼命回想并运转那玉璧上传来的微弱法门意境。一丝清凉坚韧的意念如同细流,勉强护住了他们即将崩溃的识海。
然而,那金身傀儡的攻击并未停止。它那结着扭曲法印的手,缓缓向前一推!
嗡——!
伴随着无声的梵唱,它胸膛空洞和周身裂缝中的诅咒梵文骤然亮起,化作无数道金色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撕裂混沌,朝着三人缠绕而来!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诅咒规则与吞噬意念构成,所过之处,连混沌能量都被其吸收湮灭!
“躲不开!”孙悟空瞳孔收缩,破妄瞳能看到这些锁链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他猛地将玉璧按在胸口,源初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嗡嘛呢叭咪吽——!”
并非孙悟空所念,而是他手中的玉璧,感应到同源而邪恶的力量,自主发出了宏大的、却带着悲壮与抵抗意志的六字大明咒!玉璧上的古老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化作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金色光轮,将三人笼罩其中!
嗤嗤嗤——!
诅咒锁链撞击在光轮之上,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光轮剧烈震颤,明灭不定,玉璧更是烫得惊人,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孙悟空只觉得一股股阴寒恶毒的力量透过光轮传递过来,疯狂侵蚀着他的源初之力和神魂,那感觉,比直面混沌兽的毁灭冲击更加凶险!因为这诅咒,是针对“存在”本身的否定与吞噬!
“顶住!”孙悟空目眦欲裂,将自身意志与玉璧中前辈的残念融为一体,死死支撑。八戒和沙僧也拼命将自身法力注入光轮,虽然微弱,却也是一份力量。
就在这时,那金身傀儡似乎被这抵抗激怒了。它那低垂的头颅猛地扬起,干涸的嘴巴张大到极限,露出了内部同样布满蠕动诅咒梵文的空洞。
这一次,并非无声。
一种扭曲、沙哑、仿佛亿万冤魂哀嚎糅合着庄严梵音的诡异唱诵,如同实质的音波,从它口中爆发出来!
“喃呒……阿弥……陀佛……献……尔等……功德……归……源海……”
这扭曲的梵唱入耳,八戒和沙僧刚刚稳固些许的识海瞬间再次崩溃,七窍中流出金色的血液,那是他们本源的佛力根基,眼神开始涣散,身上竟有点点滴滴的功德金光被强行抽离,飘向那金身傀儡!
连孙悟空也感到神魂摇曳,玉璧的光轮剧烈闪烁,几乎溃散!他眉心那粒唐僧的意识微尘传来剧烈的刺痛,仿佛也要被这梵唱剥离!
“不!!”孙悟空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强烈的愤怒与守护的意志,如同火山般在他新生核心中爆发!那些原本冲突矛盾的力量碎片——补天石的承载、混沌的暴虐、佛功的秩序、凡尘的情感、女王的恨意、真相的黑暗、契约的冰冷、以及唐僧那不屈的“奇点”意志——在这极致的压力下,竟开始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强行融合!
他体表那明灭不定的混沌光晕,陡然向内收缩,然后轰然爆发!不再是杂乱的颜色,而是化作了一种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金色!
这股暗金色的力量,充满了“否定”与“承载”的双重特性,它否定了那扭曲梵唱的侵蚀,承载了玉璧的抵抗意志,甚至……开始反过来,吞噬那些靠近的诅咒锁链!
“什么?!”孙悟空自己都感到震惊。但这股力量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反噬自身,带来比死亡更可怕的后果。
他没有时间犹豫,趁着这股力量爆发,他猛地将玉璧向前掷出!
“前辈!助我!”
玉璧化作一道璀璨的金光,如同流星,径直射向那金身傀儡胸膛的空洞!
那金身傀儡似乎对玉璧的力量极为忌惮,扭曲的梵唱戛然而止,双手猛地回收,想要护住胸膛的空洞。
然而,晚了!
玉璧精准地射入了那布满诅咒梵文的空洞之中!
“轰——!!!”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充满了解脱与悲凉的巨响,从那金身傀儡内部爆发!它庞大的身躯剧烈膨胀,金色的皮肤寸寸龟裂,刺目的白光混合着黑色的怨气从裂缝中喷射而出!
那无数蠕动的诅咒梵文,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尖啸,纷纷消融、崩断!
“不……吾之金身……功德……归……”金身傀儡发出最后一声模糊不清的哀鸣,庞大的身躯彻底瓦解,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和黑色的尘埃,消散在混沌之中。
随着它的消散,周围那些骸骨傀儡眼中的猩红光芒也瞬间熄灭,重新化为了冰冷的枯骨,漂浮在虚空。那些连接它们的黯淡金线,也寸寸断裂,最终消失不见。
玉璧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也随之化为齑粉,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悲壮叹息,萦绕在孙悟空心间。
空旷地带恢复了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八戒和沙僧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神魂受损严重。
孙悟空单膝跪地,体表的暗金色光芒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看着那金身傀儡消散的地方,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
一尊罗汉级别的存在,竟然也落得如此下场,被自己信奉的力量吞噬、扭曲。这无字经卷背后的黑手,究竟是谁?源海……归墟……灵山……
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到八戒和沙僧身边,检查他们的伤势。情况很不妙,他们的根基被动摇了。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疗伤,并弄清楚接下来的方向。
他抬起头,破妄瞳望向梵骸迷宫的更深处。玉璧消失了,但眉心那粒唐僧的意识微尘,在经历了方才的共鸣与冲击后,似乎与这片迷宫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传递来一个模糊的、指向迷宫核心区域的感应。
那里,或许有离开的出路。
也或许,藏着更加恐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