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那蔚蓝光芒前行,仿佛在浓稠的墨汁中挣扎。归墟的“空无”特性带来的滞涩感越来越强,孙悟空感觉自身的力量如同陷入泥潭,每前进一分都需耗费巨大的心神。八戒和沙僧的气息在这极致的虚无中愈发微弱,若非眉心那粒意识微尘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生机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般护住他们最后的本源,恐怕早已被这归墟同化,成为新的残响。
周围的残响汇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碎片,而是逐渐勾勒出一幅幅连贯却充满悲怆的宏大画卷。他“看”到了星海的诞生与寂灭,目睹了文明的辉煌与倾覆,感知到了无数强大存在在时间长河中挣扎、怒吼,最终却都不可避免地被拖入这永恒的沉寂。
这些残响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刷着他的意志。那新生的、融合了寂灭意境的力量,在这种环境下竟隐隐有些躁动,仿佛要与这片终结之地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一种万物终将归于虚无的宿命感悄然滋生。
“不!”孙悟空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暗金色的光芒在体表剧烈闪烁,强行将那躁动压下。“俺老孙不信宿命!师父不信,古佛亦不曾信!这归墟,吞得下星辰,吞得下神佛,却吞不下心中一点不灭的真念!”
他眼中燃起更加炽烈的火焰,那是属于补天石的不屈,属于齐天大圣的桀骜,属于此刻肩负着同伴性命与三界真相的决绝!这股意志与唐僧意识微尘的悲悯守护之力交融,竟在体表形成了一层极其淡薄、却异常坚韧的琉璃色光膜,将归墟的侵蚀稍稍阻隔在外。
随着不断靠近,那点蔚蓝光芒逐渐放大。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转,如同一个微缩的、宁静的漩涡。光芒周围,那些汇聚而来的庞大残响,仿佛受到了某种净化,其中的疯狂与绝望被逐渐剥离,只剩下最纯粹的、关于“存在”本身的记忆烙印,如同朝圣般,无声地融入那蔚蓝漩涡之中。
而当孙悟空终于抵达光芒附近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那并非什么器物或出口,而是一道……残影!
一道由无数蔚蓝色、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创造气息的光点凝聚而成的、顶天立地的女子残影!她人身蛇尾,姿态优雅而威严,虽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样貌,但那双由纯粹道韵凝聚的眼眸,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造化万物的无上伟力与慈悲!
仅仅是注视着这道残影,孙悟空就感到自身那源于补天石的本源在剧烈震颤、欢呼!一种血脉相连般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娲……娲皇?!”他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传说中抟土造人、炼石补天的远古神圣,早已超脱此界,为何会有一道残影留存于这万物终结的归墟之中?!
那娲皇残影似乎并未拥有完整的意识,只是本能地维持着某种姿态。她虚抬着双手,仿佛在安抚,在创造,又像是在……对抗着什么。无数细密的、与孙悟空本源同源的补天石符文,如同星辰般在她残影周围生灭流转,构成了那蔚蓝漩涡的核心。
而眉心那粒唐僧的意识微尘,此刻已不再是悸动,而是散发出一种近乎孺慕与崇敬的柔和光芒,与那娲皇残影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娲皇残影那由道韵凝聚的眼眸,似乎微微转动,落在了孙悟空身上。没有言语,没有神念,只是一道目光。
轰——!
孙悟空只觉得整个神魂都被这道目光贯穿!无数庞杂浩瀚的信息,并非以语言或图像的形式,而是以最本源的“道”之印记,直接烙印在他的生命核心深处!
他“看”到了混沌未开,鸿蒙始判,娲皇于虚无中诞生,执掌造化;
他“看”到了她抟土造人,赋予灵性,点化万类,生机遍布洪荒;
他“看”到了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万灵泣血,她采集五色神石,引动混沌之火,熔炼补天,耗尽心力……
他更“看”到了补天之后,她并未离去,而是以无上法力,在这刚刚稳定的天地规则深处,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蕴含着最初、最纯粹“造化”与“变数”的源初之种!她预见了未来天道可能僵化,可能被侵蚀,可能走向歧路,故而留下此暗手,以期在关键时刻,能为这方天地留下一线逆转之机!
而这颗“源初之种”,并非实体,它无形无质,散于天地,融于万灵,唯有身负补天石本源、且心怀苍生大爱、明悟“造化”真意者,方能感应并引动其一丝力量!
原来……补天石不仅仅是补天的材料,更是娲皇留下的、沟通和引动那“源初之种”的钥匙!而他孙悟空,便是这把钥匙当代的持有者!
那无字经卷汲取功德,那天道锁链禁锢众生,那幕后黑手“祂”吞噬一切,皆是因为这方天地的“造化”与“变数”被压制、被扭曲、被窃取!而要打破这一切,不仅需要毁去“源海之种”这个控制核心,更需要重新唤醒娲皇埋下的“源初之种”,让真正的、充满无限可能的造化之力,冲刷这畸形的秩序!
信息洪流戛然而止。
孙悟空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翻江倒海。娲皇的遗泽,远古的布局,自身肩负的使命……这一切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晰感也涌上心头。之前所有的困惑、所有的碎片信息,在此刻被这条贯穿时空的主线串联了起来!
他明白了为何唐僧的“奇点”意志能与他的补天石本源产生如此深的共鸣,因为那“奇点”状态,本身就更接近于娲皇所倡导的“造化”与“变数”!他也明白了燃灯古佛所说的“遁去的一”是什么,那并非具体某物,而是指这被压制的、源自娲皇的“造化变数”本身!
就在他心潮澎湃之际,那娲皇残影似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变得更加黯淡、透明。她最后望了孙悟空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期许、嘱托,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悲伤。随即,整个残影化作无数蔚蓝色的光点,如同归巢的萤火,纷纷扬扬地飘向孙悟空,融入他的眉心,融入那粒意识微尘,更融入他新生的源初之力核心!
嗡——!
孙悟空身躯剧震,体表的暗金色光芒中,陡然增添了一抹灵动而浩瀚的蔚蓝色彩!那源于寂灭的“否定”之力,与这源自造化的“创造”之意,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相互缠绕、平衡!他感觉自己对体内那狂暴力量的掌控,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破妄瞳的视野也变得更加深邃,甚至能隐约看到规则层面那细微的、代表着“可能性”的脉络!
而他眉心的意识微尘,在吸收了娲皇残影最后的力量后,竟微微涨大了一圈,散发出的生机波动也强盛了不少,对八戒和沙僧的滋养效果明显增强。
随着娲皇残影的消散,那蔚蓝色的漩涡也开始缓缓收缩。漩涡中心,原本残影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滴……如同泪滴般、晶莹剔透、散发着无尽生机与净化之意的——归墟真水!
这滴真水,乃是归墟无尽岁月沉淀中,由娲皇残影净化提纯而出,蕴含着一丝最本源的“净化”与“归真”之力,对诅咒、怨念、乃至畸形的规则,都有着极强的克制与洗涤作用!
孙悟空福至心灵,小心翼翼地以神念引动那滴归墟真水,将其一分为二,缓缓渡入八戒和沙僧眉心。
真水入体,如同甘霖洒落焦土。二人身体猛地一颤,缠绕在他们神魂和根基上的诅咒烙印,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开始快速消融、净化!他们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紊乱的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寂之气已荡然无存!
看到同伴转危为安,孙悟空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伸手,将空中剩余的小半滴归墟真水小心收起,这将是未来对抗诅咒和畸形天道的重要依仗。
此刻,随着娲皇残影的彻底消散和归墟真水的被取走,周围那庞大的残响失去了核心,开始缓缓平息、消散。归墟的虚无再次笼罩而来,但孙悟空心中已无迷茫。
他望向依旧深邃的黑暗,破妄瞳中闪烁着暗金与蔚蓝交织的光芒。
娲皇指明了方向,赋予了力量。
接下来,该离开这归墟,去找到那“源海之种”,去唤醒那“源初之种”了!
而离开的路……他感应到,在归墟真水被取走的地方,一道细微的、稳定的空间波动,正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