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号”在时序理事会那充满未来感的隐秘空间站进行了短暂却高效的休整。能量舱被注入了纯净度极高的未知能源,护盾发生器得到了优化,甚至连舰体在“破碎星渊”留下的细微时空腐蚀痕迹都被一种温和的力量抚平。埃兹拉·科尔也在先进的医疗设备辅助下,恢复了大半元气,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林刻则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熟悉着腕上的协作者信标,并尝试加深对那三件共鸣之物的理解。他发现,当自己的神识通过信标与碎片、黑匣子连接时,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片被称为“寂静回廊”的区域所散发出的、不祥的“虚无”预兆。那感觉,就像在时间的织锦上,看到一块正在缓慢扩散的霉斑。
一标准时转瞬即逝。
“星痕号”再次启程,按照信标提供的、一条极其隐蔽且稳定的超空间航线,驶向“基兰星云”的“寂静回廊”。
航行途中,林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静修室。他没有再强行去解析黑匣子深处可能存在的更多数据,而是将重点放在了那两块“时序基石碎片”与自身时间法则的融合上。
薇拉·刻痕的话语提醒了他——碎片是“钥匙”,是“基石”。它们本身或许就蕴含着对抗时间覆盖的力量。
他手握两块碎片,沉浸心神。一块碎片传递来的是“循环”与“重置”的意象,另一块则更偏向于“稳固”与“锚定”。这两种特性,恰好与“肃正协议”那“覆盖”与“抹除”的力量形成某种对立。
林刻尝试引导自身初步掌握的时间法则——那抚平混乱、加速局部过程的能力——与碎片的特性共鸣。他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有时,一小片区域的时间会陷入极其缓慢的循环,空气如同凝固的琥珀;有时,他自身的存在感会变得异常稳固,仿佛扎根于时间之河的河床,任激流冲刷,岿然不动。
这并非攻击性的法术,而是更深层次的规则应用。林刻意识到,若将这种“时间琥珀”效应作用于自身或友方单位,或许能在“覆盖”波动的冲击下,保持短暂的“存在”状态,不被立刻抹除。而那种“锚定”效应,则可能干扰“覆盖”过程的顺利进行。
“还不够熟练,范围也有限。”林刻结束修炼,微微蹙眉。这种对规则的应用消耗巨大,且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他必须找到更高效的方式。
数日后,“星痕号”脱离了超空间,抵达了目标星域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舰桥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基兰星云”本身是一片绚烂的星际尘埃云,色彩斑斓,孕育着无数恒星。然而,就在这片瑰丽的星云深处,却存在着一片极不协调的“空洞”。那便是“寂静回廊”。
它并非真正的虚空,而是被一种肉眼难以察觉,但仪器却能清晰捕捉到的“灰霾”所笼罩。这片区域的光线似乎变得黯淡,星辰的光芒穿透其中后都仿佛失去了活力,连宇宙背景辐射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低频状态。一种绝对的、死寂般的“安静”,并非声音上的,而是某种存在意义上的“匮乏”,正从那片区域弥漫开来。
“检测到高度疑似‘覆盖’前兆的时空静止场!”技术官的声音带着紧张,“区域内常规物理常数出现微小但持续的偏移!生命信号扫描……无结果。不是没有生命,而是……扫描波似乎无法有效识别或传回任何关于‘存在’的信息!”
埃兹拉·科尔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愤怒:“就是这种感觉……和当初‘晨曦号’侦测到的一模一样!它们在预热‘覆盖’引擎!那个文明……那个文明还在里面,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林刻腕上的信标发出微弱的脉冲,指向“寂静回廊”的深处。“信标确认,覆盖锚点位于回廊核心区域。检测到大规模‘肃正协议’舰队集结信号。”
刃深吸一口气,下达指令:“启动所有隐匿系统,最大程度降低能量辐射和时空涟漪。我们潜入进去,按计划行事,首要目标是收集证据和测试碎片效果。”
“星痕号”如同一艘幽灵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灰霾”之中。
一进入“寂静回廊”的范围,一种奇异的感觉便笼罩了所有人。仿佛舰船并非在空间中航行,而是在某种粘稠的、逐渐凝固的时间介质中艰难前行。通讯信号变得有些迟滞,就连舰员们的思维似乎都比平时慢了一拍。
林刻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的时间流速正在被某种外力强行“拉平”,趋于一种绝对的、毫无生机的“静止”。这是“覆盖”发生前的准备工作,如同在绘画前先将画布打磨平整。
随着逐渐深入,透过观测窗和传感器,他们看到了那个即将被抹除的文明。
那是一个建立在数颗紧密环绕行星上的星际文明。行星表面覆盖着宏伟的城市,巨大的轨道建筑如同项链般环绕着星球,太空中穿梭着各式各样的飞船。他们的科技显然已经相当发达,城市灯火通明,飞船往来如织,一派繁荣景象。
然而,在这片“灰霾”的笼罩下,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显得有些不真实。而且,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些飞船的航行轨迹似乎陷入了某种固定的循环,城市的灯光闪烁也缺乏应有的随机性。这个文明的时间,正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僵化”。
“太可怕了……”秦雪喃喃道,“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制作’成标本,即将被放入名为‘虚无’的收藏柜。”
就在这时,信标突然传来更强烈的震动,同时将一副高精度的扫描图投射到主屏幕上。
在回廊的最核心处,一颗不起眼的、似乎被抽干了所有能量的褐矮星附近,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暗金属构筑的环形结构。环状结构内部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能量,其样式与“肃正协议”的战舰风格一脉相承,但规模放大了千百倍!这就是“覆盖锚点”——“肃正协议”进行时间覆盖的装置!
环绕着这个巨大的环形装置,是整整一支庞大无比的“肃正协议”舰队,规模远超之前在航道上遭遇的那三艘。它们如同沉默的守卫,拱卫着中央那正在逐渐充能、散发出越来越强“虚无”波动的恐怖机器。
“能量读数急剧攀升!覆盖装置即将启动!”技术官的声音带着绝望,“根据能量积聚速度估算,最多还有六个标准时!”
六个标准时!一个繁荣的星际文明,其存在的所有痕迹,将在六小时后被彻底抹除!
“协作者林刻,”薇拉·刻痕的声音通过信标传来,依旧冷静得不带丝毫感情,“请开始执行你的任务。靠近覆盖边缘区域,激活‘时序基石碎片’,记录其抵抗效果。同时,信标会全力扫描并记录覆盖过程的完整数据。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观察与测试,除非必要,避免直接冲突。”
任务指令清晰无误。他们是观察员,是数据采集者,而非救世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刻。
林刻看着屏幕上那个对自身命运毫无察觉、依旧在缓慢重复着日常活动的文明,又看了看那庞大舰队护卫下的、如同死神眼眸般的覆盖装置。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刃,指挥‘星痕号’继续隐匿,向预定观测点移动。”
“秦雪,准备配合我,你的灵能或许能增强碎片的共鸣范围。”
“科尔博士,你负责监控覆盖波动的任何细微变化。”
他站起身,手中紧紧握着那三件共鸣之物。
“我们去给这个即将被遗忘的文明,留下最后一点……存在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