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归途号”决绝的冲锋中,仿佛被拉伸成了粘稠的琥珀。每一毫秒都充斥着金属扭曲的尖啸、能量光束掠过船舷的灼热,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正前方那艘财团驱逐舰的指挥官,显然被这自杀式的撞击吓住了。华丽的舰身试图紧急规避,侧舷推进器爆发出刺目的蓝光,但太迟了。“归途号”那经过强行强化、此刻已布满裂痕的撞击角,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獠牙,狠狠地凿入了驱逐舰相对脆弱的引擎阵列区域!
轰——!!!
不是爆炸,而是更加沉闷、更加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两艘舰船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嵌合在了一起,金属碎片、断裂的管线、以及泄露的高能粒子流如同喷溅的血液,在真空中无声地泼洒。“归途号”的舰首几乎完全变形,而那艘财团驱逐舰的尾部则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创口,引擎熄火,动力瞬间丧失。
这同归于尽般的撞击,让另外两艘财团驱逐舰的攻势骤然一滞。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捕获”和“清除”,但前提是保证“货物”的相对完整。眼前这疯狂的一幕,超出了他们的预案。
舰桥内,剧烈的冲击让所有人都被狠狠抛飞。林刻死死抓住固定物,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他的意识因剧烈的震荡和力量的过度释放而阵阵发黑,但他强行支撑着,目光穿透扭曲的观察窗,看向外面那片混乱的战场。
“埃兹拉!秦雪!”他嘶哑地喊道,“执行……最终协议!快!”
最终协议——这是他们在离开古老航道后,由埃兹拉提出、林刻最终拍板的一个绝望计划。如果回归后陷入绝境,无法将信息和火种安全带往目的地,那么……就将其播撒出去!
埃兹拉嘴角溢着血,挣扎着爬回控制台,双手因为脱力和激动而剧烈颤抖。他绕过了所有安全锁,启动了“归途号”信息核心的一个自毁式程序——不是爆炸,而是将舰载数据库里所有关于规则废墟、古老航道、暗金圆环、起源权柄分析以及“潮汐”本质的数据,连同林刻之前记录下的部分关键感知信息,压缩成一段高密度、高优先级的特殊信号,以“归途号”残存的通讯阵列作为最后的发射塔,向着宇宙深空,进行最后一次……全频段、无差别、大范围的广播!
与此同时,秦雪强忍着灵能枯竭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将她所能调动的最精纯的灵能,注入了林刻一直紧握的那四块起源碎片。她没有试图去激发它们的力量,而是以其为媒介,将林刻那融合了人性与神性、承载着无数牺牲与抉择的“存在印记”,如同烙印般,融入那段即将播撒的信息洪流之中!
这不是冰冷的数据,这是带着温度、带着重量、带着一个文明在末日边缘最后的呐喊与希望的……火种!
“信息……开始广播!”埃兹拉嘶吼着,按下了最终的确认键。
一股无形的、却仿佛蕴含着星海重量的信息流,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从“归途号”那残破的躯体中奔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守望者”星域,并向着更遥远的深空扩散!
这一刻,所有在暗中窥视的存在,都“听”到了。
奥古斯都财团的旗舰上,那个阴影中的人猛地站起,失态地打翻了手边的酒杯。“阻止它!干扰它!!”他咆哮着,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从容。
神圣秩序教廷的净化舰队中,那位大主教脸色剧变,手中的权杖发出刺眼的白光。“亵渎!这是对神圣秩序的终极亵渎!必须在其污染更多灵魂前,将其源头彻底净化!”
铁血帝国的屠煞(如果他的舰队能及时赶到的话)则会发出愤怒的咆哮,因为他想要的独占变成了公之于众!
然而,信息的传播超越光速,一旦发出,便无法追回。
“归途号”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它的结构正在崩溃,能源核心过载的警告响彻每一个角落。
林刻感受着体内力量的飞速流逝,以及那信息成功播撒出去后的一丝释然。他看向身旁的秦雪和埃兹拉,看向那些挣扎着爬起、脸上带着恐惧却也带着一丝完成使命后奇异平静的船员们。
“准备……弃舰。”他的声音微弱,却清晰,“进入救生舱……分散逃离……活下去……把看到的……带回去……”
他没有说“把火种带回去”,因为火种已经播撒。他让他们带回去的,是这段经历,是这场抗争,是“林刻”和“星痕号”幸存者们曾经存在过、战斗过的证明。
救生舱的弹射指令发出。一个个小小的、锈红色的舱体,如同蒲公英的种子,从即将解体的“归途号”中四散迸射,投向危机四伏的黑暗深空。
林刻没有动。他依旧站在舰桥,如同船长与他的船共存亡。
“林刻!”秦雪在进入救生舱的前一刻,回头嘶喊,泪水和血水混合在脸上。
林刻对她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与冰冷,只有一片温柔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平静。
然后,他转身,面向观察窗外那艘被撞残的财团驱逐舰,以及更远处那些正疯狂涌来的、想要捕获或毁灭他的敌舰。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起源权柄的力量,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燃烧!
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逐渐笼罩了整个濒临解体的舰桥。这不是自爆,而是将他最后的“存在”,与他脚下这艘承载了无数记忆与希望的“归途号”残骸,彻底融为一体。
当第一波捕捉光束和净化炮火即将触及“归途号”的瞬间——
光芒猛地向内坍缩,旋即,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最后闪耀,一道无声的、纯粹由“存在”意志构成的光环,以“归途号”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没有摧毁任何东西,但那光环所过之处,所有的能量武器瞬间失效,所有的锁定信号骤然中断,所有敌舰的传感器屏幕上都变成了一片雪花!
在这片短暂的、绝对的“静默”领域中,那些四散逃逸的救生舱,获得了宝贵的、脱离战场的机会。
光芒散尽。
“归途号”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一些缓缓飘散的金属尘埃,以及一抹若有若无、仿佛叹息般的能量余晖。
林刻,与他的“归途号”,一同化为了星海间的尘埃。
\\---(场景分割线)---
遥远的、未被战火完全波及的某个边缘星系。
一个破旧的、依靠收集宇宙尘埃和残骸信息为生的独立信息中转站。
老站长正打着盹,突然,他面前那台老掉牙的、屏幕闪烁不定的主接收器,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而持续的蜂鸣!一段庞大到几乎撑爆他简陋服务器的加密信息流,强行涌入了他的数据库!
“搞什么鬼?!”老站长吓了一跳,睡意全无。他手忙脚乱地试图解码,却发现这信息的加密等级高得离谱,但其核心标识符和一段公开的、未加密的引导信息,却清晰地显示出来——
“发信源:星痕号附属舰‘归途号’。”
“信息类别:文明火种,终末警告。”
“核心署名:林刻。”
老站长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星痕号?林刻?那个传说中消失在规则废墟的探险舰队?他们……回来了?而且还发送了……这种东西?
他颤抖着手,尝试播放那段引导信息。里面没有图像,只有林刻那经过处理、却依旧能听出疲惫与决绝的声音,简述了“潮汐”的真相、起源权柄的存在、以及那片沉寂古战场的警示……
老站长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无言。他知道,他接收到的,是一个可能改变整个宇宙命运的……烫手山芋。也是一个,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潘多拉魔盒。
他看向窗外那片看似平静的星空,喃喃自语:
“变天了……”
而在宇宙的无数个角落,那些或公开、或秘密接收到这段“火种”信息的存在,也都在经历着各自的震撼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