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狐”的安全屋,不在星辰之间,也不在行星地表,而是在一艘永恒游弋于小行星带、伪装成大型工业碎冰船的船舱底部。这里充斥着液压油的刺鼻气味和引擎低沉的震动,是最不起眼,却也最难以被锁定和突袭的地方。
他本人,如同他的代号,沉默,机警,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经过千锤百炼的效率。他刚刚结束一轮日常的防御系统自检,正擦拭着一把经过深度改装、刻满了消音符文的高斯步枪。枪身的冰冷触感能让他保持绝对的冷静。
突然,他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安全屋内,那套他耗费心血布置的、由运动传感器、热能扫描、声波探测乃至灵能波动感应器组成的、理论上不存在死角的复合预警系统,所有指示灯,在同一瞬间,全部熄灭了。
不是被干扰的杂乱信号,而是如同被掐断电源般,彻底、干净地陷入了沉寂。
没有警报,没有闪烁的红灯。只有死一样的寂静,和那些变成哑巴的仪器。
灰狐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发现猎物的豹子。他没有惊慌失措地去检查设备,而是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悄无声息地滑向预定的第一个反击位置,手中的高斯步枪已然举起,枪口对准了入口方向。他的呼吸被压到了最低,心跳缓慢而有力。
敌人能如此干净利落地瘫痪他的系统,绝对是顶尖高手,甚至是……非人的存在。他做好了血战乃至玉碎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破门而入并未发生。
一分钟,两分钟……
安全屋内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船舱外部传来的、经过层层隔音后依旧隐约可闻的碎冰作业的沉闷撞击声。
死寂在持续。
这种未知的、压抑的等待,远比直接的攻击更折磨神经。灰狐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握枪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入蛛网的飞虫,而蜘蛛,正隐藏在视线之外,冷漠地观察着他的挣扎。
就在他的精神绷紧到极致,几乎要主动出击的瞬间——
他面前那张用来规划路线、标注威胁的陈旧金属桌面,其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紧接着,一幅清晰的全息星图,无声无息地浮现在桌面上方。
星图上,精确地标注出了三支奥古斯都财团“清洁工”小队目前的位置、航向、甚至包括他们的预计抵达时间和武器装备清单!其中一支小队,正朝着他这艘碎冰船的方向而来,距离已经近得令人心悸!
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星图上还清晰地显示出了另外两个光点逃离的轨迹——正是“渡鸦”和“老鬼”!他们的逃脱路线精妙到匪夷所思,完美地利用了引力弹弓、星际尘埃云掩护,甚至预测并规避了财团的巡逻网,仿佛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这绝不是任何已知情报机构能做到的!这是……预言?还是某种全局监控?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打断了他的震惊:
(前星痕联盟特种作战顾问,代号‘灰狐’。你的隐匿与反击技巧无可挑剔,但局限于个体的对抗。)
(财团的网正在收紧,你的安全屋坐标已于十七分前泄露。)
(选择: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围剿,赌上百分之三点七的生存概率。或者,拿起你的枪,为我效力,指向真正的敌人。)
随着这道意念,桌面上那幅星图旁边,浮现出了一个新的坐标。那坐标位于一片公认的、规则混乱不宜航行的危险星域,但星图显示,那里有一条极其隐秘的、未被任何星图记录的稳定通道。
灰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对方不仅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更精准预测了他的处境和生存概率!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但与此同时,对方展示出的那种仿佛执掌全局的能力,以及“真正的敌人”这个说法,又让他死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为之效忠的联盟已然分崩离析,他像一把被遗弃的利刃,锈蚀在阴影里。而现在,一个远超他理解范畴的存在,向他发出了召唤,指向一个更宏大的战场。
他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高斯步枪,又看了看星图上那支正不断逼近的财团小队。独自战斗,或许能拉几个垫背,但最终难逃覆灭。而接受邀请……前方是更深不可测的未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渡鸦”和“老鬼”成功逃脱的轨迹上。这两个家伙,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能让他们如此干脆地跟着走,足以说明问题。
时间不多了。
灰狐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犹豫,迅速开始收拾最重要的装备,将那个新坐标牢牢记住。他没有摧毁安全屋,而是留下了一些精心布置的、指向错误方向的“线索”。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船舱,沉声说道:“我的命,可以交给你。但我的枪,只指向值得摧毁的目标。”
没有回应。
但他感觉到,那道冰冷的“注视”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类似于“认可”的意味,然后悄然退去。
灰狐不再停留,如同真正的幽灵般,融入了碎冰船复杂的管道系统中,沿着一条连船长都不知道的隐秘路径,离开了这艘他经营多年的“巢穴”。
几分钟后,财团的“清洁工”小队强行突入了灰狐的安全屋。
“目标已逃离!”
“发现误导性线索!他在试图引我们去小行星带深处!”
“追踪所有能量残留和空间波动!”
小队指挥官看着空荡荡的、却布置着假线索的房间,脸色铁青。第三次了!又是这样!目标在他们抵达前精准撤离,留下混乱的痕迹。
他拿起通讯器,声音干涩地向总部汇报:“‘灰狐’目标……失手。重复,目标失手。撤离模式……与之前两起高度相似。”
黑色的飞行器,无声地悬浮在预定汇合点的太空中——一个位于危险星域边缘、被废弃的巨型通讯中继站的骨架内部。
林刻的“意识”如同无形的网络,覆盖着这片区域。他“看”到“渡鸦”凭借着芯片和路线图的指引,驾驶着一艘偷来的小型快船,如同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看”到“老鬼”乘坐的逃生舱,利用他提供的航道参数,以一种违反常识的方式穿越了混乱的引力区,正朝着中继站漂移;他也“看”到“灰狐”利用碎冰船的掩护悄然脱离,正驾驶着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突击艇,如同暗影般切入中继站的废弃码头。
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方式,都被他精准地引导至此。
秦雪和埃兹拉在飞行器内,看着外部传感器传回的、那三个分别代表着不同领域顶尖人才的信号源,心中震撼难言。林刻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没有进行任何公开的对抗,仅仅依靠这种超越理解的手段,就在财团的天罗地网下,硬生生“挖”来了三个极其关键的棋子!
“他……这是在组建他的……‘内阁’?”埃兹拉推了推空镜框,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秦雪没有说话,但她能感觉到,林刻的意志中,多了一种之前没有的、属于“布局者”的冷静与深远。他不再仅仅是强大的个体,他开始运用力量,编织属于他自己的网络与规则。
林刻的“目光”扫过那三个正在小心翼翼探索废弃中继站、彼此警惕又带着好奇的“边缘人”。
他知道,仅仅汇聚他们还不够。他需要向他们展示,跟随他,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触摸更宏大的真相,为了参与定义未来的……战争。
他的意志微动,一段经过筛选的、关于古老战场、暗金圆环以及“潮汐”本质的、不涉及核心权柄的信息流,被他直接投射到了中继站内部,那三个人的接收设备上。
同时,一个清晰的、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意念,同时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
“欢迎来到,‘新纪元’的前哨。”
“休息,适应。然后……”
“我们开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