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侍寝的规矩,嫔妃应当乘凤鸾春恩车到养心殿,由宫人伺候梳洗后,裹了红绸赤身裸体抬进寝宫。
侍寝后也不能留宿,唯有皇后有在养心殿过夜的体面。
夫妻多年,青樱对于侍寝早已不陌生,但她前世初封便是妃位,为顾及嫔妃颜面,主位娘娘多是在自己宫里等待皇帝驾临。
当然也有过去养心殿侍寝的时光,那时她刚被接出冷宫,皇帝常要她陪着,每每不想进后宫时,也会召了她来养心殿,作为答应还是头一次。
坐在养心殿的浴房内,司寝的嬷嬷在一旁讲着规矩。
青樱看着镜中的自己,素面朝天,头发也散了下来,在身后铺成一道墨色的虹。
青樱静静听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规矩,心中并无多少紧张,却在被安放在龙床上时,心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
皇帝已换了明黄色的寝衣歪在床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身旁被用红绸裹着的新妃填满,闻着寝帐间的馥郁香气,不觉笑意盈在脸颊。
那香气是因为浴汤中加了豆蔻花和佛手柑的汁子,原是前世用惯了的。
青樱便在这香气中慢慢安定下来,按着规矩爬进了皇帝的丝被。
温香软玉在侧,皇帝也放下了手中的书,长指拨开盖住青樱的被子,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太白诚不欺我。”
青樱脸上是恬静的笑,期期艾艾道:“皇上好雅兴,臣妾却是‘无时不招寻’呢。”
皇帝温热的手指在她脸上游离,赞叹道:“太白赞赏吴娃越艳铅红之姿,也赏芙蓉清丽之美,恰如卿淡妆浓抹,各有其味。”
青樱羞道:“臣妾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分,不敢过分打扮,还未有浓抹之时,皇上如何赞叹?怕不是诓臣妾。”
皇帝爽朗一笑,“虽未见过,但卿天生丽质,妆扮起来必然极美。”
他的手摩挲在青樱凝脂般莹润的肌肤上,带来细小的痒意。
皇帝捏着她似一颗珍珠的耳垂道:“朕看你戴那对红玛瑙耳坠极美,只是玛瑙色杂,珠子又小,朕赐你一对红宝石的,你戴着必定好看。”
红宝石不是答应能用的,青樱却不推辞,经历了这么多,她知道在这宫里太守本份,让皇帝觉得他的妃嫔对太后和皇后的顺从甚至超过了自己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愿意宠爱,青樱只需要受着,在恰当的时候表示欢喜就够了。
于是她眼睛一亮,欢欢喜喜道:“还未侍寝臣妾就得了皇上的赏,可见皇上疼臣妾,那么臣妾明日就戴上给皇上看。”
皇帝果然高兴,撩开碍事的薄被,“你方才说还未侍寝就得了赏,可朕的赏赐却不是白给的,卿可要好生答谢……”
青樱握住他作乱的手,低低笑道:”皇上好小气,既如此,臣妾不要赏赐了,皇上早些歇息吧。“
皇帝哪里肯,翻身压住作势要走的人,在她耳垂上轻轻弹了一下,“你也敢编排朕,还说朕小气,呵,明日你就知道朕是否小气了。”
青樱顺势环住他的脖子,稍稍用力将人拉向自己,肌肤相贴所起的暖意,让人面红耳赤起来,“皇上,夜深了……”
再次醒来已是三更,窗外有太监低声催促,摸到身旁年轻男子温热的身体,青樱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前世。
皇帝似是梦中不安,蹙着眉呓语几声,青樱下意识去安抚,熟练地擦去他额上的汗,轻声向李玉吩咐道:“夜间凉了记得将冰放远些,要是皇上还觉得热,就让打扇子的宫女坐远些,风远远地送来,既解暑又不伤身。”
这般吩咐完了,青樱却是一愣,不由想起从前,她也曾将皇帝的饮食起居这样放在心上,话里透出的,是一份新妃不该有的熟稔。
不等李玉回应,青樱已走出寝宫,她不想去在意李玉的欲言又止,径自坐上凤鸾春恩车。
回到延禧宫,青樱已疲累不堪,皇帝命人开了后殿给她居住,答应的位分不过只有两个宫女伺候。
新来的宫女是如懿从延禧宫的洒扫宫女中拨给她的,年纪还小,青樱也不要她伺候,胡乱脱了衣服睡下。
这一觉很不安稳,青樱仿佛又回到了冷宫,惢心陪在她身侧。
那一夜天色墨黑,二人早早睡下了,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什么凉凉的缠在手臂上。
她以为是惢心贪凉踢了被子,正要伸手摸索着替她盖上,却忽然握住了一个长条的冰冷物什。
滑腻腻的触感让她瞬间汗毛倒竖,恐惧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很快她便意识到,那个冰冷的东西是蛇。
顾不得思考,她尖叫着将被子狠狠抖了起来,十数条黑得发亮的蛇被她抖在地上,咝咝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又有一条蛇从房梁上掉下来,匆忙间她伸手去赶。
那蛇却向她扑过来,猩红的蛇口一转眼却成了女人含泪的脸。
那张脸哭着说:“娴妃,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一会儿又变成了阿箬被猫抓得血肉模糊的脸,她哭喊着:“娴妃!你不得好死!”
青樱霍地坐起身来,身上腻着一层汗,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静静坐了片刻,她才想起这是延禧宫的后殿,自己如今已是贞答应了。
恰好小宫女雪蘅进来,见她醒了便道:“小主醒了?正好也是请安的时辰了,小主起身梳妆吧。”
青樱点点头,扶着她的手起身,“你去拿身衣服来,天热睡了一身汗,手脚快些,我要去向娴妃娘娘请安。”
雪蘅拿来衣裳时,青樱已利落地梳好了小两把头,簪了几朵粉红绢花和几支银蝴蝶,淡淡描了眉,戴一双青玉耳坠。
青樱一看,是一件淡粉色的旗装,答应位分的宫装只在领口和袍角绣了一圈蔷薇花,很是简朴。
青樱也不挑剔,换下身上汗湿的寝衣,匆匆往正殿去。
如懿还未起身,阿箬看向她的眼神颇有些哀怨,见她进来气鼓鼓地行了一礼,“见过贞答应。”
青樱含笑道:“阿箬,娴妃娘娘可起身了?我来伺候娘娘梳妆。”
阿箬别过脸不看她,“主儿刚起身,贞答应进来吧。”
青樱并不在意,如往常一样步入殿内,从宫人手中接过梳子,“娘娘今日想梳个什么发式?”
如懿坐在镜前闭目养神,只道:“寻常发式即可。”
青樱悉心理着手中的青丝,熟门熟路地盘成精致的旗头,在妆匣里挑出她素日喜欢的首饰一一簪上。
如懿方才悠悠转醒,从镜中看向她,“是浮翠啊,你已是皇上的嫔妃了,怎么还替本宫梳妆呢,叫她们做吧。”
青樱垂眼笑道:“嫔妾承蒙皇上、娘娘抬爱,侍奉主位是应尽的本分。”
如懿笑而不语,抬手戴上耳坠,“今日是你第一次请安,随本宫去吧。”
青樱应是,让如懿扶着自己的手,仍像昨日她身为贴身侍婢一般,如懿心下满意,二人倒是说说笑笑地到了长春宫。
皇帝又纳新人,昨夜众妃都不曾安眠,今日早早就来了长春宫,竟显得如懿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