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娘娘的丧仪一过,宫里的萧瑟之气彻底被扫除,唯余寂静的重华宫锁着新帝的青福晋。
同样不满意自己住处的,还有暂居寿康宫的太后,本以为只是暂时委屈,但迟迟不见皇帝请她移居慈宁宫,太后也急躁了起来。
青樱冷眼看着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同样焦灼不安的青福晋,不想为她打算,心中狠狠地想,不过守孝三年而已,也该让她吃一吃苦,好好看清她上赶着巴结的太后,是怎样对她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恨铁不成钢,何尝不是在怪从前的自己呢,真任由青福晋在这里关上三年,府里还不知要受多少排挤,少不得强打起精神,细细思索了对策。
可不等青樱有所行动,青福晋已寻着机会与海兰互换了衣服,偷梁换柱去养心殿见了皇帝,劝说他请太后移居慈宁宫。
青樱惊诧之余只觉讽刺,原来不是没有斗志,而是觉得无利可图,一旦涉及了自身,办法也有了、也肯让皇帝为难了。
似乎是心照不宣的交易,太后终于松了口,下旨令青福晋不必再守孝,给她赐了新名:如懿。
青樱听着这个前世自己叫了许久的名字,久久地愣住了,而后心头翻腾起一阵浓浓的悔意。
前世斩断旧过,祈求新福的赐名,被宜修的死蒙上了厚厚的阴霾,成了一种屈辱。
她真的后悔,后悔将希望置于皇帝、太后这样全无心肝的人,谁又真正将她当做一个人来看?
不过是合心意时荣宠加身,不合心意便抛诸脑后,不曾过问死活。
青樱很久没有哭过了,却为如懿大哭一场,她不再是如懿了,可青福晋却又被困在这个名字里,重复上一世的命运。
如懿被放出重华宫,皇帝终于愿意册封诸妃,其中让青樱稍感安慰、重燃斗志的是,高曦月没有如前世一般封为贵妃,而是与青福晋一样都是妃位。
这自然是皇后一力促成的,高曦月的轻狂落在皇帝眼里,也果然被宗亲们所知晓,贵妃之位她自然是不配了,连封号也是看在高斌的面子上,否则她又怎担得起“慧”字。
高曦月虽贪心不足,却不敢闹到皇帝面前,只在如懿面前夹枪带棒地说上几句,如懿总算有些气性,不容她与自己位分相当却强压一头,没让她讨到好去。
本该最高兴的阿箬却一反常态,眉间竟多了几分忧虑,期期艾艾向青樱道:“浮翠,主儿只封了娴妃。”
青樱淡淡应了一声,只说知道了,阿箬忍不住道:“这可怎么办呢,是不是皇上和太后对咱们主儿不满?”
青樱无所谓道:“月福晋不也只是慧妃。”
“那怎么能一样!”阿箬腾地站起来,“咱们主儿的资历身份都在月福晋之上,合该封贵妃才是。”
“那你去跟皇上说,叫他封主子当贵妃吧。”
“浮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青樱有些恼怒,什么叫她变成这样了?是,她是一心谋划,但那也要得了好处的人肯搭把手才是,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总好过背叛自己的盟友。
在青樱心里,如懿逼死了姑母,就是一种背叛。
“我变成什么样?咱们剃头挑子一头热,旁人还不知领不领情!原本按照计划,即便老主子住不进慈宁宫,也少不得以太后之尊奉养,宫里一个新帝嫔妃,一个太后,互相扶持才是美事,主儿倒好,巴巴儿地替太后逼死了老主子,怎么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阿箬知道她心里不快,少不得替如懿辩解,“你误会主儿了,是太后要主儿选,是留下自己的性命,还是老主子的,主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是去见老主子最后一面的。谁知太后竟也给老主子递了同样的话……”
青樱蓦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也高了起来,“她要死就该早点去死!惺惺作态到了老主子跟前,谁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她死了皇上能放过老主子吗!”
那股气终于发了出来,青樱只觉一阵无力,捂着脸哭了出来。
明明自己心里清楚,宜修是一定会保下如懿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事情已安排妥当,不是没有一争之力,为什么不能齐心协力呢?
这样临阵逃脱的人,青樱不愿再为她付出。
再想下去,青樱还是只能怪自己,索性不再想了,擦了脸上的泪,露出一个平静的笑,“罢了,都已经过去了,主子自有安排,咱们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倒是有件要紧事,你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一定要劝她将海常在要来同住,不要让慧妃搓磨了她。”
“海常在?”阿箬侧首想了想,“海常在又不得宠,瑟瑟缩缩的不讨皇上喜欢,慧妃怎么会为难她?”
“你不要不当回事,主子交好的人中,只有海常在对主子最为贴心,走得也最近,慧妃与主子同在妃位,奈何不了主子,可不就要拿海常在出气吗?你也说了她不得宠,又不会分薄主子的宠爱,同住一宫也妨碍不了什么。”
“好好好,我这就去跟主子说,你也别伤心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过几日就是册封的好日子,别叫人看出你脸上的悲色来。”
青樱不由笑了一声,阿箬也是愈发稳重了,竟还知道提醒她收敛神色。
她说的对,事情已经过去,悔也无用,接下来的明枪暗箭只会更多,是该打起精神来应对。
如懿与上一世一样,被安排到了延禧宫,延禧宫位置不算好,陈设也不华丽,但总归是内廷宫殿,自有一番巍峨气势。
推开大门入内,入目还算整洁,只是细看之下,墙上的壁画描得不够细致,屋顶的琉璃瓦擦得也不够亮,更不用说院里稀疏的花木,池子里不够肥硕的锦鲤了。
阿箬扁了扁嘴就要鸣不平,如懿却像是很满意,笑意不减地左看右看。
青樱拉了拉阿箬的衣角,她便将话咽了下去,跟在如懿身后一言不发,没有看到如懿频频看向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