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消息一出,嘉贵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反被玫常在奚落了一番。
皇后端着和缓的笑,一一问了玫常在胎相如何、饮食可还舒心,做尽了贤惠姿态。
青樱细细观察众人,慧妃只是一味气恼,纯嫔虽有不快却也只是一瞬。
倒是嘉贵人盯着玫常在的肚子,眼睛滴滴溜溜不知在盘算什么,心下暂时有了猜想。
玫常在将众人都得罪了个遍,嘉贵人适时提起贵子之事,引得众人心中酸涩不已。
她嘴上说着恭喜的话,眼神却幽幽地盯着玫常在,她本就生得妩媚,这样冷厉的眼神是从不曾有过的,乍一看去竟有些阴狠。
冲散了这尴尬气氛的,是皇后当众宣布了莲心和王钦的婚事。
虽说是喜事,但任谁都看得出莲心的不情愿,众妃面面相觑,也无兴致再说笑了。
玫常在的身孕果然令皇帝舒心,直言要晋她为贵人。
这日来了延禧宫也是挂着笑意,青樱见正殿里灯火通明,阿箬也喜气洋洋地往下房去,忍不住叫住她,“阿箬,什么事这么高兴?”
阿箬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见过贞常在。方才我伺候皇上和主儿用膳,皇上亲口夸了我阿玛呢!”
青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勉强笑道:“你阿玛……呵,那你如今也是官家小姐了,不如求一求娴妃把你放出去,你也好早些嫁个好人家,在宫里苦熬着有什么意思。”
阿箬却撇嘴道:“出了宫能嫁什么好人家……”她却不肯继续说了,青樱更是心凉,再要劝,她已是行礼退下了。
阿箬还是起了心思,青樱到底不是她的主子了,又和她曾是一样的身份,再三苦劝,她也不曾改了。
这日起身后,天气就一直不好,昏沉沉地似是要下雨,众妃在长春宫见到了刚成亲的莲心。
她脸上并无喜色,只说舍不得皇后,情愿多在皇后面前伺候,引得众人赞叹皇后待人宽厚,因此莲心才惦记着回来当差。
昨夜庑房传来的尖叫,东六宫都听得真切,玫常在——如今已是贵人了,她与众人说起时,似乎津津乐道,捂着嘴笑了起来。
莲心这样可怜,她们还要拿来取笑,实在全无慈心。
难得如懿在这件事上与青樱达成了共识,冷着脸道:“你们就少说些吧!”说着叫了青樱走了。
惢心说起来也是不忍,“当面给莲心道喜,背地里却看人家笑话。”
正说着后头传来莲心的声音,原是如懿的绢子落在了长春宫,皇后吩咐她送来。
如懿心中怜惜她,声音也放软了,“多谢了,眼看就要下雨了,你也回去吧,免得沾着雨也不好。”
莲心正要道谢,却听一旁阿箬尖利的声音,“如今莲心姐姐可与我们不同了,淋了雨也是有人心疼的。”
她一面说一面拉起莲心带着一支莹绿的翡翠镯子的手,连青樱拉她也不理会,“都说太监会疼人,瞧瞧,这镯子多富贵呀!的确是王公公疼姐姐。再说了,姐姐嫁给王公公,也省了生儿育女这桩苦楚,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啊!”
如懿听这话不对,拉了阿箬就要走,莲心本就一腔苦楚无处诉,听了她这锥心之语岂有不恼的。
当下连规矩也不顾了,拦在如懿前头,又羞又恼、狠狠盯着阿箬道:“这福气这么好,那我就祝你也嫁一个公公,白头到老,死生不离!”
阿箬犹自顶了回去,“我哪里能和姐姐比呀,只能看着姐姐和王公公无儿无女、清清静静地相伴到老了!”
青樱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当即道:“阿箬跪下!这样牙尖嘴利、搬弄是非,娴妃娘娘的清誉都被你毁了!还不向莲心赔罪!”
如懿不快道:“贞常在,阿箬是本宫的人,就不劳你处置了。何况你曾与她是一样的人,怎忍心罚她?”
“她不忍心,本宫若是忍心呢?”忽然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众人一瞧,原来是慧妃扶着茉心的手过来了,脸色冰冷欺霜赛雪,不知已听了多久。
她眼神一斜看着青樱道:“延禧宫还算有个明事理的。”又对如懿道:“在宫中这样放肆取笑,就该立刻打死!”
如懿抿着嘴道:“阿箬虽放肆,却是延禧宫的人,本宫自会好生管教,就不必慧妃操心了。”
慧妃毫不退让,“娴妃若能管教,阿箬也不至于这般不知死活。”说着抬起阿箬的下巴,静静端详,却又忽然狠狠捏着道:“这嘴生得跟刀子似的,你是仗着娴妃的恩宠呢,还是仗着你阿玛在我阿玛面前略微得脸一些,就真当自己是个格格了!”
阿箬受不住力踉跄一下,哭着向娴妃道:“主儿,奴婢是无心的呀,求主儿给奴婢做主啊!”
莲心恨恨道:“无心也能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可见私底下嘴有多坏!”
慧妃倏然笑道:“莲心回去好好伺候皇后娘娘吧,这里自有本宫为你做主。”
阿箬站在如懿身后怯怯地看着她,慧妃并不理会,指着螽斯门道:“皇上常说,螽斯门寓意大清子孙昌盛,乃宫中延绵子嗣神圣之地,娴妃的宫女竟敢在螽斯门下说出‘无儿无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是娴妃的意思啊?”
如懿绷着脸不吭声,慧妃轻蔑一笑,“何况莲心的婚事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就凭你,也敢出言嘲讽?莫不是娴妃不满皇后娘娘已久,借着这贱婢嘲讽娘娘?”
如懿忍不住道:“本宫并无此意。”
“若无此意,怎么方才贞常在要罚她你还不肯,难不成她一个奴婢,主子竟罚不得了!”
如懿此时也横了阿箬一眼,脸上满是不快,撇着嘴拂袖而去,“慧妃要怎么处罚就随你吧。”
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走了,也不顾跪在地上求饶的阿箬,还是青樱问道:“慧妃娘娘打算怎么罚阿箬呢?”
慧妃意态闲闲,“那就罚她在螽斯门下跪满六个时辰吧。”说着也甩着帕子走了,只留下双喜监刑。
雨珠渐渐落了下来,青樱有意让她吃一吃苦,也不理会痛哭流涕的阿箬,回了延禧宫。
雨越下越大,青樱盯着廊下细密的雨帘,心事也如雨不绝。
她本想趁早罚了阿箬,让莲心出了气,这事就能过去了,可如懿总在不该护短的时候护着阿箬,叫事情闹到了慧妃面前。
她虽不如前世是贵妃,但慧妃占着大义,如懿又不敢力争,阿箬是必定要受罚了。
思来想去到底放不下,青樱便带了雪蘅往螽斯门去。
大雨泼在油纸伞上,连伞都重了几分,这样的天气无人出门。青樱走在宫道上,却忽然见到前头一个紫衣的身影。
那样浓烈的紫,绣着大红的花样,唯有嘉贵人爱这份热烈。
大雨倾盆里,她伸出戴着鎏金护甲、保养得宜的纤手,阿箬牢牢地抓住了,如同抓紧一棵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