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发了大脾气,要查的又是皇帝跟前的副总管太监,皇帝不可避免地被惊动了。
闻听了来龙去脉,又有李玉在一旁拱火,皇帝盛怒之下命人搜查王钦的住处,又令慎刑司查问当夜在庑房的人。
王钦被带来时还未酒醒,如一滩烂泥趴在地上。
皇帝心下厌恶,想起方才太医之言,说从他房中搜出的阿肌苏丸是房中助兴之药,不免大为光火,审也不审了,直接叫人拖了下去。
皇帝来青樱殿中时还犹自气愤不止,直骂王钦:“好一个狗奴才!不过是个太监,竟起了不知死活的心思,你知道那夜是何人与他厮混?说出来都怕脏了朕的嘴!”
青樱如何不知,那是个清秀的小太监,从前早与王钦有首尾的。
王钦刚得了莲心,一心想要逞威风,可莲心总在长春宫避着他。
那晚他不当值,回去喝了酒就耍起酒疯,莲心不在侧,他便招了那小太监来,这才被玫贵人听见了。
青樱当下安抚道:“王钦不检点,连累了皇上的清誉,百死也难赎罪,皇上实在不必为他生气。皇后娘娘本是好意指婚,谁知王钦竟蒙蔽了皇上和皇后,白白害了一个好姑娘。”
皇帝也是叹气,“莲心确实无辜,王钦既好此道,想必也不少在莲心身上施为,确实是皇后识人不清了。”
他能说皇后的不是,青樱却不能,因此婉转劝道:“千错万错都是王钦的不是,皇上喝杯茶消消气吧。”
皇帝犹不解恨,“朕已命人赐王钦‘贴加官’,这样的狗奴才,赐死已是便宜他了。”
“那么莲心呢?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皇帝道:“莲心无辜,既是皇后的人,还回皇后身边伺候罢了。”
青樱适时赞道:“皇上不因王钦的过错连累莲心,果真是明君风范。只是有一样臣妾一直记挂在心上,事关皇上安危,臣妾不得不说,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妾多嘴。”
皇帝脸色稍霁,见状便说:“你尽管说来。”
青樱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忧虑,“这阿肌苏丸污秽不堪,必不是宫中的东西,那么王钦又是如何夹带到宫中的呢?今日只是助兴的药,明日若有人夹带了伤胎或害命的东西,要害人岂不是易如反掌?臣妾听了不能不担心。”
皇帝沉思片刻道:“有头有脸的太监在外头置宅子也是常事了,一进一出必要夹带东西,若一味不许倒显得不近人情。”
青樱笑道:“并非是不许,只是特定的东西需要留心。比如有些药单用可以治病,与别的药同用就有了伤身之效。
再比如有些香料可以破瘀伤胎,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谋害皇嗣,岂不成了大患?甚至还有些寻常东西原本是没有毒的,经炮制后就有毒了。
凡此种种,不得不防啊,否则有人起了歪心思,说句不好听的,今日谋害皇嗣,明日岂不是要刺王杀驾了?”
说罢青樱连忙跪下,“臣妾多嘴,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思索道:“卿言之有理,你一心为朕着想,朕怎会怪罪?只是此事千头万绪,若要做起来怕是有得烦了。”
青樱俏皮一笑,“那臣妾就管不了这许多了,自有内务府大臣为皇上分忧,臣妾只管领赏就是。”
皇帝伸手揽过她,轻轻捏她的鼻子,“你呀,整日就想着讨赏,瞧瞧这殿中,朕赏你的还少吗?”
青樱自搬到后殿以来,屋内的陈设都是内务府送来、合着位分的,看着实在寒酸。
青樱便常常缠着皇帝,看上了什么就想方设法要来。
如今殿里正中摆着一个饰金错银镶绿松石的铜质香炉,一侧博古架上摆着皇帝赏赐的古玩珍宝。
另一侧的玻璃彩绘屏风是皇帝私藏的,再往里的黄花梨书案是皇帝命内务府新做的,案上的字画也是皇帝赏过的。
她当即笑道:“臣妾不过是引皇上一笑罢了。”
皇帝感怀道:“你总惦记着朕,也罢,这样不中用的奴才实在不配让朕烦心。”
一夜无话,次日目送皇帝去上朝,雪蘅跟过来为她梳妆,戴首饰的间隙,青樱问她:“你昨日去找李玉,他可说什么了?”
雪蘅低声道:“李公公看着可高兴呢,只说感激小主的提点,还说要来向小主请安呢。”
青樱择了几对耳环在耳畔比较,从中挑了一对适合今日装扮的戴上,“叫他好好当差就是了。从王钦和皇后搭上线起,我就知道他不能留了,也是他自己作死,没和莲心成亲之前就不干净,那小太监也急着摆脱他,可不就找上李玉了。
雪蘅犹豫道:“李公公心里一直念着惢心,只怕未必对小主忠心。”
扶了扶头上的珠花,青樱满意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我要他的忠心做什么,他的忠心是给皇上的,对咱们而言,只要皇上身边的不是皇后和慧妃的人就行了。”
“小主说的是,只是莲心那边,小主不准备叫她知道吗?”
“李玉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莲心是为了脱离苦海,他们一拍即合,有咱们什么事?”
雪蘅一愣,旋即明白了青樱的意思,“是,小主说的对。只是莲心也真狠的下心,那么深的池子说跳就跳。”
青樱淡然一笑,“人在绝境里,有什么是舍不下的呢。”
出了这样污秽的事,宫中人是必定要议论的,只是这事情牵扯到了皇帝和皇后跟前的人。
众妃之中,如懿虽乐得看皇后的笑话,却不愿累及皇帝,慧妃、嘉贵人和怡贵人一向趋奉皇后,因此也不敢多嘴。
纯嫔胆小、婉答应老实,都不爱嚼舌根。
唯有玫贵人嬉笑着向青樱道:“这不成体统的奴才被打发了可真是清净,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连龙胎都安稳许多呢!”
慧妃听了冷冷睨着她,“昨夜皇上歇在贞常在那儿,她自然是没有你一觉睡到天亮的福气了。”
玫贵人也不恼,“是啊,嫔妾好歹有肚子里这个陪伴,不比慧妃孤枕难眠了。”
慧妃正要发怒,便听皇后重重搁下茶盏,“行了!整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玫贵人,你总爱与人拌嘴生气,怀像怎么会好!你若再这般惹事生非,为了龙胎,本宫不得不命你在宫中静养了。”
玫贵人当即道:“皇后好偏心慧妃,嫔妾不服!”
慧妃怒道:“贱婢安敢猖狂!皇后娘娘的话岂是你能驳的!”
玫贵人冷笑一声,仰着脸道:“嫔妾不过是有冤伸冤罢了,慧妃若是不高兴,大可再赏嫔妾几耳光,又不是没受过!”
慧妃哪敢动她,登时气了个人仰马翻,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皇后有心处置玫贵人,但因刚受了皇帝训斥,她又怀着身孕,少不得忍了气道:“慧妃纵然生气,也要顾及玫贵人的身孕。这样吧,娴妃,你素来和睦宫闱,你去劝劝玫贵人,也叫她学学你的好处,静一静心。”
如懿虽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撇撇嘴领命去了。
一时众人也都散去了,青樱扶着雪蘅的手,不防听到慧妃在身后道:“贞常在好福气啊,娴妃把你献给皇上,自己没得多少眷顾,反倒叫你得宠了。”
青樱见嘉贵人也在身侧,便向两人行了礼,笑道:“宫中姐妹众多,皇上今日去这里、明日去那里,这是谁也预料不得的,咱们只在宫里安分等着就是了,娘娘说是吗?”
嘉贵人娇笑道:“贞常在可真懂分寸啊,难怪娴妃要把你献给皇上呢,这么美的小脸儿,埋没了才可惜呢。”
青樱定定看着嘉贵人,眼神意味深长地打量她一番,转头向慧妃道:“听说嘉贵人身边的贞淑常去找御膳房喂鱼虾的小太监,贞淑精通医理,可是知道多吃鱼虾有助怀胎吗?嫔妾只听玫贵人说怀孕时多吃,生出的孩子更聪明,不想没有身孕也有此效。”
嘉贵人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我不过是爱吃鱼虾罢了,怎么只玫贵人吃得,旁人就吃不得?”
“是吗?”青樱不置可否,敏锐地看到慧妃看向嘉贵人的眼神不善,她身后的茉心也若有所思。
青樱掩下唇角的笑意,“娘娘,嫔妾宫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