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养心殿传来口谕,皇帝复了如懿的封号,便称作娴嫔。青樱看得分明,这是皇帝想起了如懿曾经受过的冤屈,以此来作为放出金贵人的补偿。
有情人就是如此,尽管皇帝一再冷落如懿,如懿仍为这一点恩惠而感动,自以为是皇帝回心转意,又殷勤起来。而皇帝沉浸于嫡子诞生的喜悦,对如懿还有着愧疚,因此也乐意见一见她。这样论起来,如懿倒像是复宠了一般。
这些都在青樱的计划之中,因此也不做理会,左右她也动摇不了青樱的地位。
这日包太医照常来请平安脉,说起了青樱捉摸已久的事。
“那日为伺候皇后娘娘生产,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除了伺候太后的两位,都被叫去长春宫候着。”
这事青樱是知道的,因此只是略一点头,“皇上看重嫡子,叫你们去也是常事。”
包太医颔首道:“娘娘说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公公来请,微臣自然不敢耽搁。人多自然是好的,遇事也能商量出个主意。可……”
青樱了然道:“陈太医和李太医,一个是院判,一个是皇后的人。凡事总要分个高低,是他二人意见不合吧。”
“娘娘猜的不错。”包太医接着道:“微臣有幸诊过皇后的脉象,是气血逆行导致的腹痛,想来是动了气的缘故。若要保胎,需施针才行,但强行保胎,不仅损耗母体元气,更会伤及龙胎,只怕会导致先天不足。因此李太医便有些不愿意,商量着是否要为皇后催产。”
“而陈太医却说,龙胎能在腹中多留一日都是好的,否则骤然催产,只怕也不会康健。但世人皆知,早产只要养得好也不妨事,可先天不足就难说了。轻者只是体弱,重者或有不可生育的。”
一个皇子,若不能生育,再出色也无用。而若只是体弱,总有希望在,难怪李太医急迫了。
“如此一来,陈太医便有些不情愿,要去请皇上的意思。李太医着急,先问了皇后。皇后自然是不肯保胎的,因此便以腹中龙胎相胁,逼迫陈太医为她催产。”
青樱颇有几分唏嘘,“皇后是要奋力一搏啊,拼着凤体受损,也要生下嫡子来。”
包太医亦是叹息,“身为医者,微臣也说不清孰好孰坏,皇后执意如此,谁又能奈何?”
只怕这不止是皇后的意思,若要皇帝来选,也是嫡子重过皇后。
“但为何后来又说催产药药力不足?可是谁做了什么手脚。”
包太医摇头叹气,“催产药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不过是要行气理滞,所用的药也不算名贵。但李太医为防陈太医不肯听他的,不愿请旁人参详,药量有所偏差。因此便不能及时梳理皇后逆行的气血,迟迟不见龙胎下行。”
青樱却觉得没那么简单,“那么依你所见,李太医是无心,还是有意?”
包太医沉吟片刻,方道:“李太医不见得是有意的,微臣与他共事也有几年了,他对皇后的忠心不似作假。且皇后的胎一向是他照料,若有问题自是他一力承担。”
青樱嗤笑道:“皇后早产,也并不见皇上追究啊。那日可是陈太医来报的,他一脸喜气洋洋,皇上哪里还想得到李太医的错。”
“这就是微臣要说的了,”包太医压低了声音,“龙胎在腹中闷久了,也是有祸患的,最常见的便是反应迟钝,学什么都比旁人慢。因此陈太医才急着请皇上的旨意,但也是有些晚了。”
“你是说,九阿哥……”
包太医点点头,“是,眼下看不出来,能再大些,就能看出与常人的不同了。”
“那陈太医怎么说——”电光石火间,青樱记起了陈太医当时的话。九阿哥若能长到学话走路的时候,皇帝自然是能看出他的不同,但如果活不到那时候呢?
见青樱抿唇不语,包太医无奈道:“当时的情形,不止李太医,只怕陈太医与微臣这些人,都逃不过干系。但又有谁愿意无辜得咎?因此臣等逼迫了李太医,叫他出面与陈太医说情,一同编出了这套说辞。”
青樱却觉得有些不对,“当日你是先提出此法的,还是另有旁人?”
包太医一时愣住了,“微臣……”而后拧眉道:“微臣自知有娘娘庇佑,断不敢起这个心思。是一位眼生的太医先说的,太医院中不满李太医的人不少,因此便有不少人附和,微臣便也默许了。”
如此,便是有迹可循,青樱当即放松了许多。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此人好谋算。”
包太医有些愧疚道:“是微臣不够小心,中了旁人的圈套了。”
“无妨,”青樱并不生气,“本宫早觉得此事不简单,因此才一定要叫你来问一问。本宫从不信这世间有巧合二字,只是此人利用了你们的心思,即便捉住他,也会牵连甚广。”
包太医愈发不敢抬头,“微臣虽没有附和,但默许已是有罪,到皇上跟前只怕也说不清。”
“那就不必说了,”青樱无所谓道:“宫中的算计数不胜数,不是每样都要戳穿的。记住今日的教训,日后不许再犯。包太医,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包太医连连叩头,以表自己的忠心。
青樱也不欲多为难他,见他磕得差不多了便叫了起,吩咐他不可露了心事,又照常打赏,才叫他退下。
雪蘅想着方才的事,感叹道:“想不到这些所谓医者仁心的太医们,也有昧着良心的时候。”
青樱不以为意,“是人都有私心,除了李太医和陈太医,其余人等都是被硬叫去的,自然不肯担责。众人都如此,陈太医唯有包庇他们了。”
“那咱们可要继续查下去?”
“是谁你还想不到么。眼下各处都平安,就是最好的,若再查下去,戳破了皇上的美梦,本宫能得什么好儿?”
雪蘅也想通了,“主儿说的是,谁不想先顾着自己的性命呢。只是可怜了伺候九阿哥的人,稍不留意就是万劫不复啊。”
“所以咱们不必去操九阿哥的心了,一个痴儿,生在帝王家,不知是平安长大的好,还是早日投胎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