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的授意下,皇后的贤名传遍了京师。人人皆称帝后爱民如子,是有大德之人。然而,旱情却始终未有缓解,直至清明仍是晴空万里,不见一滴雨。
皇帝在前朝忙得焦头烂额,嫔妃们有眼色,并不敢去邀宠,只安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但渐渐地,宫中竟有风声传出,说是意欢腹中的龙胎不祥,这才引得旱情。
青樱耳目通达,在刚刚议论起时,便得到了消息。
“最早是哪里传出来的?储秀宫可知晓了?”
云蕙老老实实道:“是从东六宫传来的,至于具体是哪宫——东六宫临近太监们的庑房,一时也说不清是太监们下值路上说起,还是从哪个宫传出来的。”
雪蘅思索道:“东六宫的主儿们无非就是慎妃、玫嫔、娴嫔、婉嫔。玫嫔膝下是公主,嚼阿哥的不是也没什么用。娴嫔没有生养,想来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付舒妃娘娘的孩子。”
青樱接着道:“慎妃不见得有这么大的胆子,婉嫔虽说也无才智,但她背后还有个金贵人呢。”
“主儿的意思是,婉嫔与金贵人合谋?”
青樱摇摇头:“倒也不一定,舒妃肚子里的,和四阿哥差着七八岁呢。且这样捕风捉影的话,未必能伤得了舒妃。”
雪蘅颔首道:“主儿说的是,即便惊了舒妃的胎,也不过是早产半个月,伤不到根本。舒妃娘娘一向得宠,皇上也不一定会信。”
所以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又有何用?
青樱可没有忘记,过几日的四月初八佛诞日,是前世永琮出生的日子。当日喜降吉雨,解了京中数月的大旱。永琮本就是皇帝期盼的正嫡,又携此祥瑞而生,引得皇帝钟爱万分。
算算日子,意欢也差不多是在四月生产,能否撞上这场雨,就看她的造化了。但有嫡子在前,一个祥瑞之子的名头,尚不知是好是坏。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青樱脑中:“会不会是,皇后忌惮舒妃出身满洲镶黄旗……”
雪蘅拧眉沉思道:“主儿的猜测也有道理,往日咱们总想着金贵人不安分,可她毕竟才解了禁足,婉嫔又是个不得宠的,哪有人手呢。倒是皇后和舒妃娘娘前后脚有孕,九阿哥早产体弱,舒妃娘娘的阿哥却能足月生产。若说皇后因此心中不平,也说得通。”
但青樱还是觉得有些不对,眼下皇帝为着国事烦心,宫中不安稳,她这个皇后也讨不了好。皇后刚得了贤名,该分外爱惜才是。
云蕙道:“这话刚传到奴婢耳中,想来舒妃娘娘还不知道呢。”
青樱品了口茶,略想了想:“你寻个机会去知会进忠一声,皇上忙着前朝的事,后宫的事却不能瞒着他。储秀宫那里,也递个消息去,无论是谁来者不善,有个防备总是好的。”
意欢生性孤傲,听了虽会生气,但有瓜尔佳夫人在,也能帮着她想个对策。
过了两日,进忠匆匆到永寿宫来请青樱,说是皇帝生了大气,请她去劝一劝。
青樱听了进忠的话音儿,知道是宫中流言一事,当即也不敢耽搁,换了一身素简的打扮往养心殿去。
到了养心殿,宫人们一溜儿站在廊下,个个愁容满面,见到青樱进来,好似见了救星一般,连忙迎上来,簇拥着她入了暖阁。
气头已经过了,皇帝歪在榻上,见青樱过来也不理人,反闭上了眼。青樱也不知从何说起,只静静坐在一旁。
过了会儿,皇帝先按捺不住道:“贞贵妃是来劝朕消气的?”
青樱故意道:“哪里,皇上生气,臣妾也气得很。”
“一个个都无法无天了!”皇帝冷笑道,“京中百姓艰难,他们在宫里衣食无忧,闲得嚼起疯话来了!舒妃怀着朕的孩子,他不祥,那朕呢?尽都是些忤逆犯上之徒!”
青樱附和道:“皇上说的对,臣妾方才听进忠说起,也是气愤不已。皇上这些日子所思所虑,皆是如何解决旱情,臣妾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约束好宫人,安安分分地等待皇上召见。谁知竟有这样悖乱的,好好的竟说起皇嗣的不是了。”
皇帝脸上犹带怒色:“进忠,你去,查清楚了是谁,将他们的舌头都拔了!再打五十大板,逐出宫去!”
青樱上前安抚道:“皇上处罚了他们就是了,千万不要过于生气,损伤龙体啊。”
皇帝发作了一通,此刻也冷静了下来,沉声道:“是皇后和慧贵妃无能。进忠,传朕旨意,命皇后和慧贵妃抄经祝祷,直至上苍降下甘霖。”
那怎么行,真下了雨,岂不是她二人的功劳。
青樱劝道:“皇上,皇后娘娘还要照顾九阿哥呢,慧贵妃也要料理宫务,且她身子一向不好,若操劳过度,只怕会旧疾复发啊。”
皇帝不悦道:“你何必替她们说情。她二人无能,既然约束不好宫人,做些抄经祝祷的活也就罢了。”
青樱面色不改,柔声道:“这是有功德的好事呢,只是这般大剌剌地说出去,倒像是在处罚皇后和慧贵妃了。臣妾知道皇上已斋戒多日,嫔妃听闻自发追随,才更显得皇上心诚呢。”
皇帝赞许道:“贞贵妃总是为朕思虑。皇后和慧贵妃不堪大用,便由你领着下头的妃嫔们到安华殿诵经祈福。朕也会命法师们诵经,相信这般诚心,定会感动上苍。”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除去即将临盆的意欢外,青樱与各宫嫔妃皆在安华殿与法师们一同诵经。此事亦惊动了太后,在恒媞的陪伴下,太后亦拖着“病体”于佛前祝祷,引得皇帝感怀不已。
到了四月初七这夜,一交子时,便听雷声隐隐,不过片刻,水汽夹杂着尘土气涌入殿内,将满殿的烛火都吹得晃了又晃。
青樱念完最后一段经,起身与众人站在檐下,听着沉闷的雷声,恰如此时的心跳,昭示她心中的不平静。直至雨落到地上,夜晚的凉风带来星星点点的雨滴溅到脸上,青樱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果然!果然!这几日的功夫没有白费,这场雨终是应验在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