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有一个时辰,和敬公主火急火燎地掀帘走了进来。
青樱只觉眼前一亮,一夜未合的眼有些干涩,被亮光一照便酸涩得流下泪来。
和敬公主也顾不上和青樱寒暄,一张脸冻得红红的,只蹲身福了一礼便要往寝殿去。青樱更是不会与她计较,陪着进去看皇后,又吩咐陈太医在外头听令。
皇后早已梳洗过了,一张脸毫无血色,埋在厚厚的锦被中。和敬公主见了忍不住扑倒在床前,放声大哭。
青樱向莲心使了个眼色,她到底知道轻重,连忙去扶和敬公主,劝道:“公主快别哭了,叫皇后娘娘听了心里也不好受啊。”
皇后的身子虽不好,也不至于坏成了这个样子。因此和敬公主进宫时便有些疑惑,这下见了皇后不省人事,心里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一扬手就甩开了莲心。
“姑姑说得好轻巧!我才出嫁多久,姑姑就这般不上心,皇额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昏迷不醒了!”
莲心本是个忠仆,当下受了和敬公主的排揎,还是好脾气地赔着笑脸,丝毫不敢提及昨夜的真相。
和敬公主发作了一通,犹是痛心,一双眼将殿内的几人看了个遍。到底青樱安排周全,她也不好再高声,别扭道:“怎么只有三位娘娘在此,儿臣倒不是嫌人少,只是怕累着了娘娘们。”
青樱淡淡道:“看来赵一泰的差事做得不好啊,去请公主的时候,怎么也没说皇后娘娘是半夜起的病症,白叫公主悬心。”
和敬公主脸上一僵,已明白是自己冒失了,笑了两声道:“赵公公是说了的,儿臣一心记挂着皇额娘,竟浑忘了。”
青樱这才露出笑来:“公主着急,本宫和舒妃、慎妃何尝不是呢?永寿宫与长春宫离得近,也是本宫夜里觉轻,听见有哭声传来,使人一看,竟是皇后娘娘发了急病,这才匆匆赶来。只是当时已是深夜,怎好惊动太后和皇上呢,且娘娘床前也不能无人伺候,便请了舒妃和慎妃来。”
皇后即便是国母,但也没有为她去扰了太后和皇帝的理。一则太后是长辈,二则不能耽误了皇帝上朝,青樱不去请他们也是应尽之礼。而舒妃和慎妃入宫多年,位分又高,有她们侍疾也不算委屈了皇后。
和敬公主闻言便歉疚道:“是儿臣的不是。贞娘娘安排周全,儿臣再没什么可说的。”
青樱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道:“皇后娘娘病着,公主更要保重自身,以免娘娘担心啊。本宫已请了为娘娘诊脉的陈院判来,公主与我一同去看看吧。”
和敬公主听得“陈院判”三字,已知是素日为皇帝看诊的那个,忙不迭地往外走去。
青樱不以为忤,向莲心道:“和敬公主也是着急了,你是皇后娘娘身边最贴心的,还是在这里伺候着吧。”
说罢领着二妃从寝殿出来,安排二人到侧殿去歇一歇。
到和敬公主跟前,陈院判仍是昨夜里那番话。和敬公主听了忍不住流泪,忙拿帕子挡着脸,不愿失了身份。
陈院判道:“皇后娘娘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了,喝下去这些药,也不过是维持一线灯火。若要清醒过来,还需施针,但这也是万不得已之法。”
和敬公主又急又怒道:“陈院判乃太医院之首,难道也不能救得皇额娘一命吗!你素日为皇阿玛看诊,必是得皇阿玛信任的,倘若知道你这般无能……”
话未说完,却是哽咽住了,便不好再说,别过脸去垂泪不已。
青樱亦是忧心忡忡,走到她身边道:“公主,本宫已遣人去慈宁宫了,只是自入冬后,太后的身子也不好,现下只怕是还未起身。皇上又一早去上朝了,派去的人都说此刻正在议政,本宫也不敢去打扰了。”
和敬公主自是不敢去闹到金銮殿上的,便是她敢去,以皇帝对皇后的厌恶,只怕也不愿来见她最后一面,徒增厌烦。
但青樱也不愿自己担下干系,只叹道:“本宫乃后宫嫔妃,怎能贸然派人扰了皇上听政呢?便是长春宫的宫人也不好去,叫大臣们见了,难免要嚼些闲言碎语,反连累了皇后娘娘的清誉。”
青樱说的话,和敬公主岂能不知?但到底母女情深,咬牙道:“贞娘娘是嫔妃,儿臣却是皇阿玛的女儿,是不怕那些大臣说什么的!”
说罢唤了自己身边有头脸的太监过来,急急交代了几句。那人虽怕这样的苦差事,但也不敢推辞,硬着头皮去了。
青樱看了陈太医一眼,见他只静静低头站着,便随着和敬公主进去了。
其实皇后若是真的不好了,闯了金銮殿也不算什么。可偏偏是现在这般,既无将死之相,也无向好之态,当真是尴尬。若大张旗鼓将皇帝请来了,只怕皇后不死也要死了。
青樱看着外头晴白的天,也不知皇帝会想出什么招数,来避过他与皇后的最后一面呢。
尽管熬了一夜,但和敬公主在侧,青樱少不得打起精神来陪坐。和敬公主倒是勤勉,接过新熬好的药亲自喂皇后喝了,一口一口地极有耐心。青樱就在一旁拿着擦嘴用的面巾,洒出一点就连忙擦了,以免药洒在被子上,一会儿还要换,费功夫不说,只怕皇后也经不起折腾。
两人配合着,皇后总算喝下去了大半。谁知过了半个时辰,皇后竟发起高热来,一张脸烧得通红,更是挣扎着要吐。若非青樱警觉,皇后怕是要呛住了。
和敬公主大惊失色,连声唤了陈院判进来。陈院判诊着脉,她犹自骂道:“你到底给皇额娘开了什么药!怎么喝下去不但没好,反倒更重了?若皇额娘有个三长两短——”
不等她说完,却被陈院判慌忙抽回的手打断了,和敬公主本是更气了,但听了他接下来的话,却惊得呆在了原地。
“阴阳离决,精气乃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