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三角窝棚的门板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外面污浊的空气混杂着垃圾的腐臭劣质燃料的烟味,以及一种无形的粘稠的骚动气息,瞬间涌了进来。
杨钦踏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昏暗中,角落堆放的废弃零件和破木板依旧散发着霉味,身下那堆充当床铺的破布烂絮也还是冰冷硌人。
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不再是死寂的绝望和麻木的喘息,而是无数道或明或暗,带着探究,贪婪,敬畏,甚至恶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的棚户缝隙里透射过来,紧紧黏在他身上。
A级。
步枪兵。
潜力不明。
这三个词,像三块烧红的烙铁,在贫民窟这片冰冷绝望的泥沼里,烫出了刺眼的印记。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蝇,在他离开觉醒广场的那一刻,就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钻进了贫民窟每一个肮脏的角落。
“钦…钦哥!” 一个带着颤抖和极度敬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杨钦回头。
阿土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守在了门外。
这个当年被他从毒虫口下救回的少年,如今身材结实了不少,眼神里的麻木早已被一种近乎固执的忠诚取代。
此刻,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激动与紧张的潮红,压低声音飞快地说。
“外面…好多人!疤脸强以前那伙人…还有黑鼠帮的…还有…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人,看着像内城出来的狗腿子!都在巷子口晃荡!”
阿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也被这阵仗惊到了。
他下意识地挡在杨钦身前半步的位置,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头护主的幼狼。
杨钦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平静地点点头,拍了拍阿土紧绷的肩膀。
“知道了。守好门,别让人进来。”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阿土用力点头,像尊门神一样杵在了门口,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外面昏暗杂乱的小巷。
杨钦没有立刻处理外面的骚动。
他走到角落,卸下那个磨得发白的帆布背包,动作不疾不徐。
里面装着他在第一高中三年积攒下来的最重要的财富。
那些翻烂的笔记和几本基础理论书籍。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取出,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包好,塞进窝棚最深处,用几块废弃铁板搭起的简陋保险箱里。
就在他刚做完这一切,直起身的瞬间。
砰!
窝棚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巨大的力量让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扇门几乎脱离了门框!
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黄毛,穿着件脏兮兮的皮马甲,脖子上挂着条劣质金属链子,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凶狠和贪婪。
他身后两人,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眼神同样不善。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劣质烟草和汗馊混合的刺鼻气味。
“哟!这不是咱们贫民窟飞出去的金凤凰吗?A级大佬!回来了也不跟哥几个打个招呼?”
黄毛歪着嘴,阴阳怪气地开口,眼神却像钩子一样在杨钦身上和窝棚里简陋的陈设上扫来扫去,似乎在评估着战利品的价值。
他显然是疤脸强垮台后,在这一带新冒头的混混头目,急于立威,而刚刚成名又出身底层的杨钦,无疑是最好的踏脚石。
阿土被门板撞得一个趔趄,但立刻像炸毛的猫一样挡在杨钦身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滚出去!”
“小兔崽子滚开!”
黄毛身后的矮胖子不耐烦地伸手就去推阿土。
就在矮胖子手掌即将碰到阿土胸口的刹那。
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矮胖子只觉得手腕猛地一麻,像是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他嗷地一声惨叫,触电般缩回手,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一个细小的红点正迅速肿起,火辣辣地疼!
地上,一颗边缘异常尖锐沾着点污泥的小石子正滴溜溜地滚开。
出手的是杨钦。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矮胖子,目光平静地落在为首的黄毛脸上,仿佛刚才只是弹掉了一点灰尘。
“有事?” 杨钦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但配合着那瞬间出手的精准和狠辣,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黄毛三人头上。
黄毛脸上的凶狠瞬间僵住,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清了杨钦的眼神,那不是普通少年面对混混时的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一种…漠视?
仿佛他们三个,不过是挡在路上的几块碍眼的石头。
这眼神,他只在老大眼中看见过......
一股寒意顺着黄毛的脊椎骨爬了上来。
他想起了关于杨钦在贫民窟时的传闻。
阴险,手黑,能用一颗石子打爆老鼠头,能让疤脸强的跟班捂着血淋淋的脚踝惨叫。再联想到觉醒仪式上那毁掉圣环的恐怖动静…哪怕官方说只是A级步枪兵,那也他妈是A级!
和他们这些连F级都觉醒不了的渣滓,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没…没事!” 黄毛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就是听说钦哥回来了,过来…过来看看!看看!您忙!您忙!”
他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还在捂着手腕哀嚎的矮胖子和同样脸色发白的瘦高个,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退出了窝棚,消失在昏暗的小巷里,连句狠话都没敢留。
窝棚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破门板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阿土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看向杨钦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杨钦却微微皱了下眉。这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麻烦,在后面。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相对体面但布料粗糙的灰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捧着个简陋木盒的随从,出现在了门口。
他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眼神却精明地打量着杨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算计。
“杨钦小兄弟是吧?鄙人姓赵,是咱们第七区互助会的理事。”
中年男人拱了拱手,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热情,
“哎呀,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贫民窟出了个A级!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互助会一直致力于帮助咱们第七区的乡亲们,像你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正是我们重点扶持的对象啊!”
他示意随从打开木盒。
里面放着几块颜色浑浊,但明显比救济糊糊高级不少的合成能量棒,一小瓶标签模糊的所谓营养补充剂,还有一小卷崭新的绷带。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赵理事笑容可掬,“以后在基地市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小麻烦,尽管来找我们互助会!咱们都是第七区出来的,理应互相照应嘛!”
他刻意加重了互相照应几个字,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拿了我的东西,以后就得听招呼。
杨钦看着木盒里的东西,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乡下少年没见过世面的局促和感激。
“赵理事太客气了。互助会的心意,我记下了。不过我刚觉醒,啥也不懂,还得先熟悉熟悉。以后真有事,肯定麻烦您。”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收下了木盒,表达了感谢,承诺了记下心意和以后麻烦,却绝口不提任何实质性的效忠或承诺。
赵理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这小崽子,滑不溜手!
但杨钦态度谦和,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立刻翻脸。
只能干笑两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随从悻悻离去。
显然,这个底层小家族伸出的橄榄枝或者说下的套,被杨钦用圆滑的太极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