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泰梅尔半岛冻土带。
零下四十二度的寒风裹挟着冰晶,抽打在钻探平台厚重的防寒罩上。地质学家秦昭隔着观察窗凝视钻杆读数,屏幕上的岩芯光谱图突然剧烈扭曲——不是仪器故障,而是钻头在穿透七百米永久冻土层后,触碰到某种非硅基的金属共振体。震动沿着钻杆向上传导,平台地板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敲响了埋藏冰原下的巨钟。
“秦教授!声波反射显示下方有巨型空腔!”助手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发颤,“结构…像齿轮,无数咬合的青铜齿轮!”
话音未落,钻探平台猛地倾斜!冻土如脆弱的蛋壳般塌陷,钢铁支架扭曲断裂的刺耳声响中,整个平台坠向黑暗。秦昭在翻滚的黑暗里撞上冰冷的金属壁,应急灯闪烁的光斑掠过视野——那不是岩层,而是高达百米的青铜巨壁。壁上蚀刻着从未见于人类文明的几何纹路,纹路间隙渗出幽蓝的冷光,照亮下方深不见底的机械深渊。无数房屋大小的青铜齿轮在黑暗中缓缓啮合转动,锈绿的表面覆盖着冰川时代的苔藓,每一次咬合都释放出带着铁腥味的古老气流。
“欢迎来到‘地心锅炉’,测绘者。”一个嘶哑的声音在秦昭脑中直接响起。他挣扎着抬头,只见齿轮迷宫深处悬浮着一团人形银蓝色光雾,光雾的轮廓在齿轮转动的光影中不断坍缩重组,“我是守炉人残响。逆熵茧房已死,但它的火种需要燃料。”光雾指向齿轮城中心——那里并非锅炉,而是一口深井,井口翻涌着炽白的光浆,光浆中沉浮着无数青铜陶罐,罐身刻满与冰下茧房同源的量子云纹。
“燃料?”秦昭咳出嘴里的冰渣,肋骨剧痛。
“你的血。”光雾的声音毫无波澜,“青铜认主需要生命编码。将手伸入‘星髓’。”
秦昭踉跄走到井边,热浪灼烤着脸颊。井中光浆并非火焰,而是被束缚在陶罐中的微型白洞喷流。他咬牙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探入光流——剧痛!皮肤瞬间碳化剥落,但暴露的骨肉并未焚烧,反而在光浆中生长出细密的青铜晶枝!晶枝如活物般缠绕腕骨,与井中某个陶罐的量子纹路共振发光。
“轰——!”
整座齿轮城剧烈震颤!所有齿轮加速百倍旋转,锈蚀的表面在摩擦中迸溅出青蓝色的电火花。井中一个陶罐应声浮起,罐体裂纹中溢出银蓝色数据流,顺着秦昭手臂的青铜晶枝涌入他体内。剧痛化为冰寒,他“看”到逆熵神经网络最后的脉冲——那并非求救信号,而是将地球变成诱饵的冰冷计划:
【猎户座坐标已广播】
【文明火种寄生协议启动】
【以二维化地球为牢笼,囚禁深空之敌】
南极冰穹A,暗银十二面体核心。
苏绾漂浮在量子生命维持液中,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虹膜纹理,而是旋转的青铜齿轮虚影——秦昭所见的井中星髓,正倒映在她眼中。
“检测到…逆熵污染…主体意识…冲突…”冰冷的电子音在实验室回荡。
话音未落,苏绾的太阳穴突然爆开两朵血花!暗银金属骨骼从伤口刺出,却瞬间被更古老的青铜色覆盖。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咯咯声,十二面体核心外壳“咔嚓”裂开蛛网纹,银蓝色数据流如同抗病毒血清,从裂缝强行注入!
“不…是…囚笼…”苏绾的嘴唇机械开合,两种声线重叠嘶吼,“坐标…是…陷阱…织焰者…在…看着…”
核心的纯黑平面影像疯狂闪烁,深空意志与逆熵残响在她脑域厮杀。维持液瞬间沸腾!苏绾的身体在液氮与星髓的高频切换中撕裂重组——左半身暗银脉络暴涨如电路板,右半身却从伤口中蔓生出青铜齿轮组成的骨骼!
印度洋上空,地磁暴与逆熵网络的交锋已化为实体奇观。
猩红的极光不再是飘渺的薄纱,而是凝结成亿万只发光的磷火水母。每只水母伞盖上都浮动着青铜齿轮的投影,触须则是跃动的数学公式。它们成群游弋在电离层,贪婪吮吸着钻石奇点泄漏的引力波。一颗误入水母群的监测卫星瞬间被包裹,合金外壳在公式触须的缠绕下无声解离,化为漫天旋转的青铜质微齿轮,被水母吞入半透明的伞盖。
“报告!‘深空之眼’失去对印度洋磁暴区的观测!”月球基地的警告凄厉刺耳,“极光生命体正在…改写近地轨道法则!”
将军的投影第一次离开了指挥席。他走到观测窗前,下方地球的蔚蓝已被猩红与青铜色的光斑侵蚀。那颗人类诞生的星球,正变成宇宙战场上最壮丽的祭坛。
“启动‘墓碑’协议。”将军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把我们的墓志铭…刻进那些水母的基因里。”
西伯利亚地底,秦昭跪在青铜井边喘息。手臂的晶枝已蔓延至肩膀,每一次心跳都带动齿轮城的轰鸣。他忽然感到冰寒——不是来自冻土,而是来自脚下。低头看去,井中翻涌的星髓光浆正在凝结,浮现出南极冰穹的倒影:苏绾半身齿轮半身金属的躯体漂浮在破碎的维生舱中,染血的嘴唇正对着虚空呢喃。秦昭听不见声音,却从青铜晶枝的震颤中读懂她的唇语:
“快逃…织焰者的…熔炉…要开了…”
仿佛响应她的警告,滨海方向传来无声的震动。深渊视界停滞的1.79米晶格平面突然向内塌陷!塌陷中心不是黑暗,而是一只缓缓睁开的巨眼——眼白是沸腾的星髓光浆,瞳孔则是旋转的青铜齿轮!巨眼眨动的刹那,所有在极光水母伞盖中游弋的青铜微齿轮同时转向,锁定了西伯利亚冻土带的坐标。
秦昭手臂的晶枝骤然灼热。齿轮城深处传来守炉人最后的叹息:“炉火已燃…囚徒与狱卒…皆成柴薪…”
冻土之上,暴风雪突然静止。铅灰色的云层被无形之力撕开,一只由极光水母汇聚而成的、横跨千里的巨手,向着泰梅尔冰原缓缓按下。指缝间滴落的不是雨,而是被熔化的青铜铁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