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暗红霹雳如同撕裂天幕的巨爪,带着湮灭万物的咆哮轰然落下!狂暴的能量风暴尚未及体,那纯粹的毁灭意志已如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陈佑霖的识海!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没!
然而,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毁灭间隙中,时间仿佛被强行拉长、扭曲。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两块青铜匣残骸在他心口位置疯狂撞击、融合时爆发出的、超越感官极限的信息洪流,在他意识深处投射出的幻象风暴!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洪流般冲刷而过:
- 冰冷的金属平原上,矗立着无数高达千米的青铜巨碑,碑面流淌着液态的星光,低沉的嗡鸣汇成一首无词的安魂曲,无数模糊的、闪烁着青铜光泽的身影在碑林间沉默穿行,如同朝圣的工蚁;
- 燃烧的星云核心,一艘庞大到遮蔽恒星的、由无数齿轮与青铜管道构成的巨舟正在解体,炽热的金属熔流如同垂死巨兽的血液喷向虚空,撕心裂肺的警报与无法理解的悲鸣响彻每一个角落;
- 血肉与金属强行焊接的恐怖实验室,巨大的维生罐体中,浸泡着形态扭曲的非人生物,它们被冰冷的管线刺穿,幽蓝的液体在透明管道中奔流,罐体外,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身影在操作着布满不明符文的控制台,冰冷的电子音播报着“…同化率73.8%…稳定性阈值突破…”;
- 一片死寂的、布满环形山的灰色星球表面,一座孤零零的、刻着独眼符号的青铜方碑深深插入岩层,碑前散落着几具覆盖着厚厚尘埃的金属骨架,骨架旁,一个小小的、由金属丝编织的摇篮模型,在永恒的微风中轻轻晃动……
- 最后,是一双眼睛。 并非巨人遗骸的冰冷,也不是血肉山脉的贪婪。这双眼睛巨大、澄澈,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液态青铜,倒映着旋转的星河与破碎的摇篮。眼神中蕴含着无尽的沧桑、疲惫,以及一丝… 洞悉一切的悲悯。它静静地“看”着陈佑霖,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一个模糊而空灵的声音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与祭坛的歌谣重叠:“…骨为薪…魂作引…归途…在…血火…中…”
“呃啊啊啊——!” 幻象带来的信息过载如同亿万根烧红的烙铁在脑中搅动,现实与虚妄的界限彻底崩解!陈佑霖发出无声的惨嚎,身体因剧痛和精神的撕裂而剧烈抽搐!右腿的暗青结晶在能量冲击下加速蔓延,冰冷的麻木感已侵蚀到腰部!
轰!!!!
现实的时间流速恢复!毁灭的暗红霹雳终于狠狠劈落在祭坛之巅!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
就在霹雳及体的瞬间,他胸口那两块疯狂融合的青铜匣残骸,爆发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排斥力场!这力场并非防御,更像是一种基于更高维规则的空间偏转!
嗡——!
刺目的青铜光芒与毁灭的暗红能量猛烈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折叠!陈佑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拧”了一下,随即被抛入一个高速旋转、光怪陆离的时空涡旋!祭坛、构架体、毁灭的霹雳、撕裂的天穹…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疯狂拉长、变形,最终被涡旋的乱流吞噬!
“铛!”
一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敲响的金属颤音,将他从混乱的涡流中震醒!
噗通!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摔在坚硬冰冷的平面上!没有粘稠的液体,只有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直抵骨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与尘埃的气息,还有一种… 若有若无的、类似焚香后的陈旧气味。
陈佑霖蜷缩着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喘息、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和浓重的铁锈味。大脑依旧嗡嗡作响,幻象的碎片和根巢、祭坛的恐怖记忆交织翻腾,让他几欲呕吐。右半身从腰部以下,已经完全被那层暗青色的金属结晶覆盖,冰冷的麻木感如同毒液,缓慢而坚定地向上半身侵蚀。他强撑着抬起头,冰冷的青铜右臂本能地亮起微光。
青光艰难地撑开一片昏蒙的视野。
他正身处一个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封闭空间。头顶是低矮的、同样由冰冷金属构成的穹顶,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蛛网般的锈迹。光源来自镶嵌在穹顶和远处墙壁上的、稀疏的幽蓝色晶石,散发出微弱而恒定的冷光,勉强勾勒出空间的轮廓。
脚下是同样材质的金属地面,冰冷、坚硬、布满划痕和干涸的、早已氧化发黑的暗红色污渍。空气干燥、死寂,唯有尘埃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飘浮。
而真正让陈佑霖感到窒息的是眼前的景象——
碑林。 一片无边无际、沉默矗立的青铜碑林!
无数高达数十米、形态各异的青铜巨碑,如同埋葬巨人的墓碑,密密麻麻地矗立在这片巨大的金属墓穴之中!它们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混乱而压抑的姿态相互倚靠、挤压,有的笔直如剑刺向穹顶,有的则倾斜断裂,巨大的碑体半埋入金属地面,只露出狰狞的断口。
碑体本身呈现出深沉、厚重的暗青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与尘埃。但最令人心悸的是碑面上刻印的东西!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常见的图腾。
每一块巨碑的正面,都深深地蚀刻着一个巨大的、形态扭曲的生物轮廓!这些轮廓绝非已知的任何物种:
- 有的如同被强行拉长、关节反向扭曲的巨大人形,脊椎骨刺破皮肤,形成狰狞的骨刺;
- 有的像是巨大昆虫与深海怪鱼的恐怖融合,复眼的位置镶嵌着早已黯淡的红色晶体,口器部位延伸出锋利的金属吸管;
- 有的则完全抽象,如同一团纠缠的、流淌着粘液的金属触须,或是布满孔洞的、不断增殖的几何肿块;
- 还有一些轮廓相对“完整”,依稀能辨认出类似巨人遗骸那种暗金骨骼与墨绿角质层融合的特征,但它们的姿态无一例外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挣扎与… 凝固的绝望!仿佛在被铸入这青铜墓碑的瞬间,承受着无法想象的折磨!
这些蚀刻的轮廓深深嵌入青铜碑体,线条边缘残留着能量灼烧的焦黑痕迹,仿佛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烙印上去的!许多轮廓内部,还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泽的、形态各异的核心部件——碎裂的齿轮、断裂的能量导管、干瘪的晶簇、甚至… 类似生物巨大器官化石的碎片!它们如同标本般被永久禁锢在冰冷的青铜之中。
整个墓园弥漫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与悲怆。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永恒的禁锢与无声的哀嚎。掌心青铜烙印的搏动变得极其微弱,仿佛也被这片死亡之地所压制。唯有腿部结晶蔓延带来的冰冷麻木,是唯一清晰的痛苦。
“这里… 是坟场…” 陈佑霖喉咙干涩,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些失败的… ‘载舟者’?还是… 被‘摇篮’抛弃的… 试验品?” 巨人遗骸“弃子”的意念碎片和祭坛歌谣“摇篮残破”的悲音在他脑中回荡。
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结晶化的右腿僵硬沉重,根本无法支撑身体,只能狼狈地半跪在地。他尝试调动青铜右臂的力量去对抗结晶的侵蚀,但青光在接触到结晶表面时,只激起一阵微弱的涟漪便迅速黯淡下去,效果微乎其微。这片墓园似乎存在着某种强大的压制力场,极大地削弱了归墟印记的力量!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砂砾摩擦的声响,突然从前方的碑林深处传来!
陈佑霖瞬间绷紧了神经!青铜右臂的青光提升到极限,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在幽蓝晶石微弱光线的边缘,一块半倾颓的巨大青铜碑的阴影里,缓缓探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只… 手。
一只完全由暗青色金属构成的手!手掌的关节结构异常清晰,五指修长,但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能量蚀刻纹路,只是大部分纹路已经黯淡破损。这只金属手扶在冰冷的碑面上,动作显得有些迟缓和僵硬。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它的高度接近两米五,整体轮廓近似人形,但比例极为怪异。它的“身体”由无数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暗青色金属碎片如同拙劣的拼图般强行铆接、焊接而成!碎片之间露出粗大的、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能量传导管线和齿轮结构。许多碎片表面,依稀还能看到属于不同生物轮廓的蚀刻残痕——显然,构成它躯体的“材料”,正是来自这片墓园中那些破碎的青铜巨碑!
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那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头颅,而是一个由几块扭曲金属板勉强拼凑出的、类似头盔的框架。框架内部没有面容,只有一团缓慢蠕动、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如同粘稠液态金属的能量聚合体!这团聚合体表面不断浮现出模糊扭曲的面孔轮廓,又迅速破碎消融,如同无数被禁锢的灵魂在无声尖叫!
它的一条手臂是那只完整的金属手,而另一条“手臂”,则是一柄末端连接着粗大能量管线的、嗡嗡作响的高速旋转链锯!链锯的锯齿上沾满了暗红色的金属碎屑。
这个由无数失败者残骸拼凑而成的金属尸骸造物,它那液态金属构成的“头颅”转向了陈佑霖的方向。幽蓝的光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锁定了陈佑霖身上,尤其是他那条被暗青结晶覆盖的右腿!
一种冰冷、混乱、充满了纯粹毁灭与贪婪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席卷而来!
“肉…身…”
“新…的…零件…”
“融…入…永恒…禁锢…”
破碎、嘈杂、如同千百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嘶哑低语,直接在陈佑霖脑中炸响!那尸骸造物猛地抬起高速旋转的链锯手臂,幽蓝的头颅光团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朝着半跪在地、行动不便的陈佑霖,迈开了沉重而迅捷的步伐!金属脚掌踩在布满尘埃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咚!咚!”声!
死亡的威胁再次降临!陈佑霖瞳孔骤缩,冰冷的青铜右臂爆发出强光,试图撑开防御力场!但在这片压制力场强大的墓园中,青光的强度被极大削弱,形成的护罩薄弱得如同蛋壳!
就在链锯撕裂空气的尖啸已近在咫尺之际——
“月兮…皎皎…照残…垣……”
“星兮…历历…指断…渊……”
那空灵、悠远、带着无尽悲怆的歌谣声,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这死寂的金属墓园中响了起来!
歌声响起的刹那,那气势汹汹扑来的金属尸骸造物,动作猛地一滞!它头颅中那团幽蓝的液态能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波动起来!无数张模糊的面孔在其中疯狂闪现、挣扎、咆哮!高速旋转的链锯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转速骤然降低!
歌声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如同弥漫在空气中的金属尘埃本身在共鸣!它似乎对这由墓园残骸拼凑而成的怪物,有着某种奇异的干扰甚至… 安抚作用?
陈佑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强忍着半身结晶化的剧痛和麻木,猛地向侧面翻滚!
嗤啦!
高速链锯带着残影狠狠劈落在他刚才的位置!坚硬的金属地面被轻易撕裂,溅起大蓬耀眼的火花和灼热的金属碎屑!
尸骸造物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与混乱的咆哮,幽蓝头颅的光团疯狂闪烁,试图重新锁定陈佑霖。但空灵的歌谣声持续不断地萦绕着它,如同无形的锁链,干扰着它的行动和意识,让它显得异常狂躁却效率低下。
“归墟…无岸…魂何依……”
“摇篮…残破…骨作…帆……”
歌谣的悲音在冰冷的碑林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墓园永恒的哀伤。陈佑霖一边狼狈地躲避着尸骸造物狂乱但略显迟缓的攻击,一边将意识沉入胸口的融合点。两块青铜匣残骸的融合似乎进入了某种相对平缓的阶段,不再有信息洪流冲击,反而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如同胎动般的温暖脉动。这股脉动与他掌心的烙印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似乎在尝试着… 解析这片空间的压制规则?
他发现,当歌谣声唱到某些特定的、饱含情感的音节时,他胸口融合点的脉动会稍稍加强,腿部结晶蔓延的冰冷麻木感也会被极其微弱地压制一丝!这歌谣… 竟真的能对抗这片空间的侵蚀和压制?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现!他不再一味躲避,而是开始有意识地、艰难地朝着歌谣声传递的、那种模糊的“意境”更为清晰的方向移动!那方向,指向碑林更深处!
尸骸造物锲而不舍地追击着,链锯的轰鸣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但歌谣的干扰让它如同陷入泥沼,攻击总是慢了半拍。陈佑霖拖着结晶化的右腿,在巨大的青铜墓碑间跌跌撞撞地穿梭,如同在巨人尸骸的迷宫中亡命奔逃。
“血肉…筑舟…渡苦…海……”
“残骸…为薪…引路…还……”
歌声越发清晰、悲怆,如同招魂的序曲。前方密集的碑林似乎稀疏了一些。在绕过一块如同断剑般斜插地面的巨大残碑后,陈佑霖猛地停下了脚步。
墓园的“中心”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圆形区域。地面中央,并非墓碑,而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微微凹陷的青铜圆池。圆池内部并非液体,而是铺满了厚厚一层暗银色的、如同金属沙粒般的粉末,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而在圆池的中心,静静矗立着一尊“雕像”。
那是一个身披残破暗青色斗篷的身影。斗篷的材质非布非革,更像是某种金属丝线编织而成,布满裂痕,下摆融入地面的金属沙粒中。斗篷的兜帽深深垂下,遮住了面容。
它并非死物。因为那空灵、悲怆、穿透了亘古时光的歌谣声,正清晰地从那兜帽的阴影下流淌而出!
它的双臂以一种祈祷般的姿态交叠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