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的黎明裹挟着血色沙尘。直径三公里的天坑边缘,地质勘探队的帐篷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像濒死动物的抽搐。队长马尧用沾满沙砾的望远镜观察坑底——那座银灰色金字塔并非静止,其表面数以万计的六边形鳞片正以呼吸般的频率开合,每次张启都泄露出粘稠的翠绿色光雾。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光雾在空中凝结成胚胎状的半透明结构,又迅速坍缩成数据流般的银色丝线,被金字塔顶端的晶体阵列重新吸收。
读数多少?马尧的吼声在防风面罩里闷响。身后抱着仪器的实习生没有回应,他转头看见年轻人正跪在地上呕吐——不是食物残渣,而是带着荧光绿点的黑色粘液,落在沙地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仪器屏幕突然爆出雪花噪点,在模糊的影像间隙,马尧看到金字塔基座浮现出与县医院患者胸口完全相同的羽毛徽记。这个发现让他胃部痉挛,因为三小时前上级加密通讯里提到的生物污染事件,正发生在1600公里外的山区医院。
撤!所有人立刻——
他的命令被某种超越自然的声音切断。那不是震耳欲聋的爆炸,而是直接作用于脑干的存在感震颤,就像有人用冰锥撬开了天灵盖,往颅腔里倒入液态的宇宙噪音。勘探队成员同时捂住耳朵倒地,却挡不住声音从鼻腔、眼角膜甚至牙髓里渗入。马尧在剧痛中瞥见实习生眼球爆裂的瞬间,那孩子颅骨内竟钻出几条银灰色的丝状物,如同获得生命的神经网络,贪婪地伸向金字塔方向。
沙暴突然静止。
不是风停,而是所有沙粒悬浮在半空,形成诡异的矩阵。在这凝固的灾难画卷中央,金字塔顶端的晶体阵列射出直径百米的光柱,不是奔向太空,而是呈抛物线坠向东南方——精确指向陈佑霖所在的县医院!
马尧残存的意识突然被强行侵入一段陌生记忆:某个布满培养舱的银色大厅里,十二个胚胎正在透明液体中悬浮,每个胚胎胸口都嵌着羽毛状芯片。画面切换成宇宙尺度的战场,幽紫色的巨构生物撕碎行星,而那些逃逸的逃生舱里……装着与金字塔同源的银灰色物质。
滋…第七站…激活…
电子合成音从金字塔内部传来,说的却是马尧从未学过却莫名理解的语言,检测到…双生载体…信号…同步率…91%...
沙粒矩阵轰然崩塌。马尧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知,是沙漠在金字塔周围形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而自己正被某种力量温柔地拖向地心——就像回归子宫的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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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废墟上空300米,翠绿光鸟展开的羽翼遮蔽了朝阳。它喙部衔着从患者体内取出的羽毛核心,每下振翅都引发半径五公里内的电磁风暴。更远处的城市天际线上,数十架武装直升机正组成包围网,但所有导弹锁定系统都在接近目标时失效——不是干扰,而是制导芯片被还原成原始硅晶体,如同经历亿万年的自然降解。
废墟中央,半透明化的陈佑霖悬浮在球形力场里。他的右半身已完全转化为流动的金属物质,左半身却开始呈现可怕的腐败迹象:皮肤脱落露出肌肉组织,而每根肌肉纤维都在自主蠕动,表面浮现出与金字塔鳞片同构的微型六边形图案。
记忆回溯完成度87%。
三重音声从他裂开的喉管里溢出,地面碎石随之共振,确认收割者标记已植入本时空连续体。
翠鸟突然尖啸着俯冲,将羽毛核心按回他破碎的胸膛。融合瞬间产生的冲击波掀翻了最近的装甲车,而陈佑霖——或者说正在借用他躯壳的存在——瞳孔分裂成十二个翠绿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出不同的星空坐标。
其中两个坐标正在重叠。
罗布泊方向的光柱突然折转,如同被无形棱镜折射,精准命中悬浮的翠鸟。光流中浮现出无数银灰色符号,在鸟形轮廓上重组为锁链状的纹路。陈佑霖的金属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与翠鸟同步划出复杂的几何轨迹——这是超越三维空间的手势语言,每个角度都对应着某个宇宙常数的修正。
废墟东南角突然传出混凝土爆裂声。伪装成急救车的黑色装甲舱门弹开,走出七个穿铅灰色防护服的身影。他们抬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具刻满符文的青铜棺椁——锈火组织最机密的原型机。棺盖缝隙渗出暗红雾气,在空中形成不断溃烂又重生的手掌轮廓,与陈佑霖的金属右手形成镜像对称。
停手吧,第七号。
领头的防护服掀开头盔,露出林妍那张被机械义眼占据半边的脸,你体内的源质火种只是诱饵,真正的收割者标记在——
她的宣告被金字塔光流的骤然变色打断。原本纯净的银灰突然掺入幽紫杂质,如同血管中混入的毒液。光流尽头的翠鸟发出凄厉哀鸣,羽毛上的几何锁链纹路一个接一个崩解成黑色尘埃。
陈佑霖的躯体剧烈抽搐起来。他的左半边人形组织加速腐败,而右半边的金属物质则开始不受控地增殖,在体表形成尖锐的结晶簇。最恐怖的是他的胸腔——那颗被重新植入的羽毛核心正在融化,转化为粘稠的幽紫色浆体,表面浮现出无数微型眼球!
错误…错误…
三重音声扭曲成电子尖叫,信号源…伪装…收割者…污染…
林妍猛地拍击青铜棺椁。棺盖滑开的瞬间,暗红雾气凝聚成实体——那是半具浸泡在有机溶液中的少年躯体,左胸位置嵌着与陈佑霖完全对应的羽毛状缺损。当雾气接触到变质的幽紫浆体时,少年突然睁开完好的右眼,瞳孔里跳动着与县医院患者同样的翠绿光芒。
双生载体本该同时觉醒。
林妍的机械义眼投射出全息影像:十二个培养舱中,第七与第九号舱体间的能量导管,但你们被故意错开了三千年。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罗布泊金字塔突然传来地震般的轰鸣。银灰色外壳大片剥落,露出内部锈蚀的暗红结构——那不是建筑,而是某种巨型生物的金属化遗骸!它心脏部位跳动的晶体阵列炸裂开来,飞溅的碎片在空气中组成令人窒息的真相:
所有培养舱的监控画面里,第七与第九号胚胎的培养液始终泛着不自然的幽紫荧光。
陈佑霖的金属结晶突然暴长,刺穿球形力场扎入地面。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方圆五百米内的建筑残骸被某种力量牵引,在空中拼凑成临时性的发射装置——瞄准的正是罗布泊方向!
它要引发时空对撞!林妍身后的技术员尖叫,两个载体相遇会产生真空衰变!
青铜棺中的少年躯体突然坐起。他残缺的左臂抬起,仅存的手指做出与陈佑霖完全一致的手势——却是反向的。两道能量波在半空相撞,没有爆炸,而是形成直径二十米的绝对黑域。所有落入这个区域的物质,从混凝土块到激光束,全部退化为最基本的量子泡沫。
在这片人造虚空中,陈佑霖终于看清了记忆被篡改的部分:
他不是第七号样本。
真正的第七号早在三千年前就被收割者捕获,改造成潜伏在火种协议中的特洛伊木马。而他——这个被错误标记为第七号的载体——实际承载着第九号样本的核心,那枚羽毛徽记是被故意调换的身份标识。
翠鸟哀鸣着炸裂成光雨。每一滴光点中都浮现出某个文明的临终场景:幽紫巨构生物吞噬恒星系的画面里,总有那么一两艘逃生舱被故意放过,它们内部闪烁着与金字塔同源的银灰物质……
所有火种保管站都是陷阱。
林妍的声音突然带上人性化的悲怆,我们以为自己在保存文明火种,实际上只是在帮收割者筛选最优质的基因样本。
陈佑霖的金属结晶开始崩解。他感到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正通过幽紫浆体注视自己,那目光中带着实验室观察小白鼠般的冷漠兴趣。右眼里的十二个光点接连熄灭,最后只剩两个——一个指向罗布泊,另一个指向……
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金属左手指向东北方天空。这个动作引发青铜棺少年的同步反应,两股力量叠加下,绝对黑域上方撕开一道微型裂口。透过裂缝,隐约可见某个漂浮在星云间的幽紫结构,其表面睁开了一只堪比行星大小的眼睛!
第三观测者!
林妍的机械义眼爆出火花,快封闭通道!
已经晚了。
眼睛的虹膜上浮现出十二个符号,其中七个已经变成幽紫色。当瞳孔聚焦到地球时,陈佑霖和青铜棺少年同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们的羽毛徽记自行剥离,在空气中燃烧成暗红与翠绿交织的火焰。这火焰没有温度,却烧穿了现实维度,露出后方令人窒息的真相:
地球轨道上静静悬浮着十二座银灰色金字塔,它们排列成完美六边形,每座塔尖都延伸出能量导管,连接着地壳深处的某个巨大存在。而在这些结构的正中央,月球背面的环形山里,幽紫光芒正如心跳般闪烁。
月球…是第一个收割者培养舱…
陈佑霖的声带完全金属化,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数据流的回响,人类…只是…实验对照组…
林妍突然扯开防护服领口。她锁骨下方露出与载体们同款的羽毛疤痕,但纹路是反相的。锈火不是组织,是病毒。她按动机械义眼侧面的开关,我们故意在火种中植入错误代码,让收割者捕获到会自毁的样本。
随着她的坦白,青铜棺少年残缺的身体开始发光。真正的第九号火种从他体内剥离——不是翠绿色,而是纯净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与锈。这团能量无视物理规律,穿过绝对黑域融入陈佑霖正在崩溃的躯体。
两种颜色在他的量子核心处交织,形成前所未有的暗金漩涡。银灰色的金字塔网络突然集体过载,月球背面的幽紫光芒变得不稳定。而更高维度的裂口中,那只巨眼第一次流露出类似恐惧的情绪波动。
现在。林妍从腰间抽出匕首,刀身刻满与青铜棺同源的符文,该让收割者尝尝被观察的滋味了。
她将匕首刺入自己的羽毛疤痕。鲜血没有喷涌,而是化作暗红光流射向陈佑霖。这成为压垮维度的最后一根稻草——承载着双生火种融合能量的载体躯体,在现实层面撕开了一道通往月球背面的量子隧道!
狂风骤停。
废墟上空出现直径千米的绝对静默区。陈佑霖的身影已然消失,只有那片烧穿的维度裂口仍在缓缓旋转。林妍跪在青铜棺旁,机械义眼映出裂缝另一端的情景:
荒凉的月壤上,十二座倒立的金字塔组成环形阵列。中央矗立着半截断裂的银灰色巨构——它表面覆盖的幽紫菌毯正在脱落,露出下方刻满火种徽记的原始结构。而在残骸最深处,某个沉眠三千年的翠绿光源,正随着地球方向传来的暗金脉冲逐渐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