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的探查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可以说,当他在碰触到白闲秋手腕的那一刹那,脸上便露出讶然之色,侧身对白闲秋说:“看来小郎这是遇到‘贵人’了啊!”
就这伤势,如果不是有‘贵人’出手相助,恐怕就算是以命硬着称的龙类来了,也得死于严重的内出血。
床上的少年沉默几秒,摇头:“他贵不贵我不知道,但我不会忘了他是怎么拼命护着我的。”
虽然这事之所以会发生也是因为他,但他……终究没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自己抛下,而且事后还……
郑源打量着他几秒,了然点头,然后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而是话锋一转,换成了……
“不知小郎是否方便,与我详细说明一下当时所发生的事?”郑源一边把手收回拢到一起,一边问。
白闲秋点头,这事他其实已经跟他哥和家人说了个大概,而且在他给他哥发消息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此……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们本来是准备送阿一的师傅出海……等事情办妥,我们准备回阳城时,阿一突然提到他堂哥之前向他求助……”
与镇守司那两位听得频频皱眉的特使不同,郑源是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问:‘刚才这小孩有撒谎吗?’
郑源黑袍上那只正悄然竖着耳朵的独角怪兽淡淡地回了一句:‘大部分是真的,剩余的少部分虽然没有撒谎,但他在说到时,言语间就会变得比较含糊。’
郑源对此倒是不怎么意外,毕竟这也算是一件在情理之中的事。只要……
‘希望这小孩在大事上不要犯糊涂。’他在心里轻声说道。
‘呵……’不成想,他袍子上的独角怪兽对他的话却是嗤之以鼻,并报以侧目。不过,嘲讽归嘲讽,它最后还是淡淡地补充一句:‘别忘了,要不是这小孩举报,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家的地盘上还出了这么大的娄子。’
那可是十数万人,过去的一城之数,这要换了以前,一旦这事被捅上去,负责这片的人都得吃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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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源默然,片刻之后,他微微摇头,淡淡地扔下一句:‘这是如今这世代的选择,他们……并不希望我们作出过多的干预。’
另一边,不知眼前这瘦削老人在与他袍子上那只怪兽在交谈的白闲秋依旧在继续他的述说……
“我们被抓进那个古怪的世界后,阿一就带着我拼命逃窜……可我只是个普通人,不小心吸入了那个怪人挥洒出来的粉尘……哦!对了,阿一把这个叫‘玻璃渣子’,而他老师则称为‘晶尘’……”
郑源闻言,这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孩的身体里会是那般的景象。
同时……
‘你刚才有看到这小孩的体内有异物吗?’他对袍子里的怪兽传音道。
独角怪兽摇头,随后突然有点幸灾乐祸:‘看来捅这娄子的那位,来头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啊!’
既然连它都看不到,那就意味着让这小孩受伤的那些小玩意,那级别怕是还得往上再提一提才行。
与幸灾乐祸的怪兽不同,郑源此时的心情已经是十分的不妙。因为他很明白,他家那小怪兽的实力有多强。
而如今,面对他的询问,对方却是说看不到!这……不就是意味着,这事的严重程度,已经完全越过宫司的预想!
再有……
‘你赶紧去宫里通知一下,请宫司赶紧派人去告知叶少司此事的严重性!’郑源阴沉着脸,给怪兽传音道。
怪兽虽然有幸灾乐祸意思,但它此时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再加上职责所在,所以它倒是没有慢待,只留下一句‘小心’,便挥爪撕开一道裂隙,纵身跃入其中。
送走手中最大的底牌,郑源先是示意白闲秋暂停,而后他转头看向东南镇守的那两位使者,肃声道:“你们可能得跟你们的主官说一声,这事可能比你们预想的还要大些……”
说完此事的严重性,他阴沉着脸,满脸肃杀地说:“再上报吧!最好是让附近的那几个地方也好好查一查,看看他们那些地方有没有出现与临海一般的状况。”
托珠女子和魁梧男子脸色骤变,知道郑源身份和实力的他们,瞬间就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这事筑神搞不定,要让存神出手才有把握。
而郑源那边说完,却是不管他们的反应,回头对白闲秋说:“小郎请继续。”
被郑源方才的肃杀给吓到的白闲秋:“……”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他的大哥……
白逢春:“……”
事到如今,看他还有什么用!
青年瞪眼。
白闲秋缩了缩,然后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轻咳一声道:“后来阿一看一直跑也不是办法,就唤出一只神裔……最后却不成来,那只神裔竟然招来了更大的对手……我不知道祂是什么,我能看到的只有一只亮晶晶的大手抓向了阿一唤出来的神裔……不过祂没能成功,因为阿一的师傅也及时赶到……那只前辈只说了一句话,那只大手就放弃之前抓向神裔的举动,反手拍向我和阿一……”
听到这,郑源心头微微一跳,有些意外地问:“小郎能否与我说说,你朋友的那位师傅说了什么话吗?”
能让那样的人物临时变挂,那这句被眼前这小郎给忽略掉的话,怕不是捅到了那位的什么痛处……
白闲秋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转而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半晌之后,他皱着眉头,喃喃说道:“当时情况太乱了,我只记得阿一的师傅说的好像是……呃!什么蚕是好,但你也不差,我恰好……呃,好像是……我恰好也缺了面镜子……哦!对,就是这个!阿一的师傅刚说完,那只大手反手就朝我和阿一拍了过来……”
听到‘镜子’一词,郑源先是微怔,而后眼睛一亮,迅速将白闲秋刚才那些话里的关键词组合起来
先是身后的车窗玻璃上莫名多出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身影,然后就是被从车窗玻璃拖进古怪的世界,再然后就是那位阿一口中的‘玻璃渣子’和古怪人形使出的能让人思想都凝固起来的镜面大阵,再再然后就是……镜子!
郑源扭头,对正通报上级的那两人说:“告诉姚司主,作乱的异类疑似一成气候的镜妖,修为——不弱于存神中段。”
存神中段这词一出,白家三位老祖宗率先变脸,他们脸色煞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而得到确认的镇守司二人也是脸色骤变,而他们正联络的对象,更是在联络器中直接开口:“郑翁确定?!”
作出判断后,郑源此时整个人都轻松上不少,而面对质疑,心情尚好的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只鄙人的个人判断,如果令使不信,可以自行调查。”
此时此刻,除了找到关键线索的郑源心情尚好之外,也就只有白家兄弟尚且维持稳定。
而给他们信心的,都只有一个——不管搞事的人是什么修为,他们一方也有一位能让对方退走的人物。
尤其是白闲秋,心情更是美滋滋,因为他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友人的师父实力越强,他能恢复的机会和概率也就越大。
……
郑源用官腔跟那位不知名的令使打了一阵太极,而后就懒得搭理那人,扭头把注意力放回白闲秋身上。
白闲秋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等郑源回头,他瞬间僵住,不过他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并在对方说话前,轻咳一声,认命地继续刚才的回忆……
等说完友人在他面前消失的那段,他抿抿嘴,沉着脸,摇头说:“那之后我也跟着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
所以不要问他在那段时间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白闲秋的想法,郑源倒是能猜到一二,因此……
“不知小郎君能否帮我与你那友人搭个线?”
不管这位小朋友是不是那位‘师兄’,单单他背后有着一位那种实力的老师,就不是他们想上门请人,就能请到的。
当然,如果有必要,他倒也不怕,只是……咳咳!谁知道那位老师,又是哪一位穿着的马甲呢?
所以这有的事啊!要是能不挑明,那还是不挑明的好。
面对郑源,白闲秋虽然还是有些发怵,但如果这事还涉及到到他家小朋友……
“我能帮您问问,但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说完,出于怕对方会误以为是他拿娇不配合,就连忙硬着头皮又补充一句:“阿一昏迷得比我还久,也是昨天临中午才醒……”
郑源听完,脸上再度出现笑意,点头道:“没问题,此事就按小郎君所说就是。”
当他就此事作出自己不是对方对手的判定后,理论上这事就不归他管了,至于接下来……哈哈!就算还要用到他,他的作用也只能是打打辅助。
至于镇守司要怎么应对这种大麻烦……那就要看他们跟宫里谈得怎么样,又或者……
总得来说,这之后的事,就不是他该担心的了。
白闲秋得到回复,先是看了面无表情的亲哥一眼,等他再次被瞪,才干笑着伸手摸向手机……
……
阳城西,听到手机又在响,夏元昭皱眉,带着几分愠色,朝它挥出一道雾气,把它卷到手上。
“真是!这玩意虽然方便,可这一天都在响……没完了是吧!”
男孩一边嘀咕,一边看向手机的屏幕。
数秒后……
他挑挑眉,模拟人类的手点向接通的图标,同时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怎么是他?难不成他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故?”
可……
如今夏瑶不在,就算他那边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没那个能力插上手啊!
疑惑归疑惑,但他还是在电话接通后,问:“有事?”
夏元昭一开口,突然双想到这不是他的手机,他不应这样问的,于是乎……
“他又晕了,没什么紧要的事,等他醒来我再让他回你?”他补充道。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愣住,下一秒……
“他怎么了!怎么又晕了!要不要紧!咳咳……”
夏元昭:“……”
在手机那头出来的一阵兵荒马乱终于停歇,坐在窗户边上的他,回头瞥了眼还在昏睡的小侄子,无奈摇头,对手机另一头的少年说:“没事!这次是他自己作的,你不用担心……”
由于对面在刚才传过来的动静明显还有其他人,所以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一再强调小侄子没啥子大问题,用不着担心他。
不成想,他的话音未落,对面却是响起一道让他听着耳熟的声音:
“夏小友,不知可还记得老夫否?”
“你是……”夏元昭愣了几秒,才从一段前阵子的记忆里找到一个以跟这声音对应上的人:“地母宫的那老……咳,住持?”
手机里先是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然后……
“对对对,小友没记错,我就是前阵子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老头。”
夏元昭:“……”
他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看了眼联系人那里标注的名字。
——小少爷。
这是东边那小子的号啊!
可那老头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那小子的旁边?”男孩不解地问。
尤其是还在他们通话的时候,从人家手里抢过手机搭话。
“事情是这样……”电话那头的人倒也干脆,直接就把事情的大概给描述一遍,最后……
“我听完白家小郎的描述后,就想着问一下他的那个小朋友有没有其他可以补充的,再然后就听到了小友你的声音。”
听到是这事,夏元昭小脸一皱,撇嘴道:“我师父不在,他现在正晕着呢。至于你说的那个,我倒是从我师父那听了一嘴。”
阳城东。
‘师父……他?’郑源本来还在琢磨这话里头蕴含着的意思,一听这话,心头微动,连忙压下方才的那丝激动,开口问:“不知小友能否给老夫解惑?”